规则怪谈世界的冒险 第84章 向下，向着寂静的核心

冰冷、粗糙、倾斜。

这是艾文对这段疯狂下滑的全部感知。管道内壁似乎是某种老旧的金属，布满了锈蚀和凸起的铆钉，摩擦着他的后背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莉娜的惊叫声在狭窄的管道内被扭曲、拉长，变成断续的回音。

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攫住了心脏。黑暗是绝对的，连手机那点微弱的光亮也在剧烈的颠簸中不知掉落在了何处。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手中那枚冰冷、棱角分明的“钥匙”，被他死死攥在掌心，仿佛是与现实唯一的锚点。

不知道滑行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长达几分钟，时间感在无尽的坠落中变得混乱。

终于，倾斜的角度开始减缓。

砰！砰！

两人先后重重地摔落在某种相对柔软、但充满了灰尘和潮湿腐殖质气味的东西上。冲击力让他们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瘫在原地半天无法动弹，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和喘息。

艾文挣扎着抬起头，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密黑暗。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泥土和铁锈味，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地下水的腥气。上面管道口的方向早已被黑暗吞没，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仿佛那两个世界已经被彻底隔绝。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摸索着口袋，幸运的是，那个破损的手机还在。他按亮屏幕，微弱的光线再次亮起，虽然屏幕裂了，但基本功能还在。

借着这点光，他们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条极其古老、早已废弃的地下维护通道。通道呈圆形，内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布满了水渍和苔藓。地上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烂树叶和淤泥，这就是他们摔下来没有骨折的原因。通道向两端延伸，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通道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老旧的、锈蚀殆尽的金属线槽和指示牌，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我们……这是在哪儿？”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她挣扎着坐起来，身上沾满了污秽。

“不知道……但好像暂时安全了。”艾文也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多处擦伤和淤青，似乎没有严重伤势。他再次紧紧握住那枚“钥匙”，冰凉的感觉让他保持清醒。

他回想起滑下来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那些蜂拥而至的恐怖存在。它们为什么没有追下来？是这个管道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这片地下区域，是连“它们”也不愿轻易涉足的地方？

笔记本上提到过“地下管网入口（？？？未探索！危险！）”。那个“老疯子”似乎也没有深入探索过这里。

危险？来自什么？

艾文用手机光照向通道的两端。两端都深邃未知，弥漫着同样的死寂和黑暗。

该往哪边走？

他再次拿出那张从工作台找到的防水油布纸。上面的示意图指向摩天轮基座下的“非物理路径”。他们是从仓库下来的，这里应该就是地下管网的一部分。那么，摩天轮的基座应该在哪个方向？

他努力回忆游乐园的地图方位。仓库区在西北，摩天轮在中心偏东南。那么，大致的方向应该是向东或者东南。

他拿出手机，试图用指南针功能确认方向。但在这里，指南针的指针疯狂地旋转、跳动，完全失去了作用，仿佛有强烈的磁场干扰。

“指南针没用了。”艾文的心沉了下去。

“那怎么办？”莉娜无助地问。

艾文皱紧眉头，仔细观察着通道。他的目光落在墙壁那些老旧的电线槽和管道上。虽然大部分都锈蚀废弃了，但似乎有一条相对较粗的、包裹着黑色胶皮的电缆，沿着通道的某一侧墙壁，向着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这种主供电缆或者信号电缆，在大型设施里，往往会通向重要的核心区域。

摩天轮作为乐园曾经的标志性设施，它的供电和控制系统，很可能会有独立的、更粗的线路连接。

“跟着这条粗电缆走！”艾文做出了决定，“它可能会通向重要的地方，比如……摩天轮的控制室或者基座附近。”

没有更好的选择。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沿着粗电缆延伸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探索。

地下通道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环境中产生轻微的回响。手机的光线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之外便是无尽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温度比地面低很多，潮湿的寒意不断渗入衣物。

通道并非笔直，时有弯道和岔路。他们严格遵循着那条粗电缆的走向，遇到岔路就选择电缆延伸的方向。有些岔路口堆满了废弃物甚至塌方的土石，他们只能艰难地攀爬或绕行。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人类活动残留的痕迹——一些散落的工具、几个空罐头盒、甚至在一处墙壁上，看到了用刀刻出来的、早已模糊的求救信号和一个日期，日期看起来至少是十几年前了。

这里曾经也有人被困住过？他们的结局如何？

不安感如同附骨之疽，伴随着他们每一步。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前方的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粗电缆在这里汇入了一个更大的线束，通向一扇半开着的、厚重的金属防火门。门上有模糊的“设备重地，闲人免进”字样。

门内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推开防火门。

门内是一个圆形的、类似地下竖井或者大型设备基座的空间。空间很高，向上看不到顶，隐没在黑暗中。四周是环形的金属平台和扶梯，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粗壮的、布满锈蚀螺栓和粗管线的混凝土柱体，深深扎入地下——这很可能就是摩天轮的中心支撑柱的基座部分！

那些粗大的电缆线束，正是连接在这个基座的各种接线盒和控制箱上。许多箱门敞开着，露出里面被暴力破坏和烧灼过的电路板，显然早已报废多年。

这里就是摩天轮的地下核心。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这些废弃的设备。

而是在环形平台的墙壁上，布满了无数疯狂、混乱、令人头皮发麻的涂鸦和刻痕！

这些涂鸦用的颜料五花八门，甚至像是用血混合着泥土画上去的。内容光怪陆离：扭曲的眼睛、破碎的摩天轮、尖叫的人脸、各种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和公式、以及大量重复的、用各种语言写下的疯狂呓语：

“它醒了！” “眼睛在看着！” “不要上去！” “循环！无尽的循环！” “声音是陷阱！” “找不到……永远找不到……” “救救我……” “成为规则……”

这些涂鸦层层叠叠，覆盖了每一寸可见的墙面，其疯狂和绝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老疯子”笔记本上的内容。仿佛有无数被困于此的人，在此地留下了他们最后的、精神崩溃的印记。

空气中，除了固有的霉味和铁锈味，还弥漫着一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臭氧味？以及一种极其低频的、几乎感觉不到、却让人心慌意乱的震动感，仿佛来自脚下深处。

“这里……好可怕……”莉娜的声音颤抖着，不敢去看那些墙壁上的涂鸦。

艾文也感到一阵阵心悸。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寻找油布纸上提到的“检修口”或者“非物理路径”。

他的手机光扫过中央巨大的混凝土柱体。

在柱体靠近平台的一个隐蔽侧面，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一个传统的检修口。那是一个低矮的、几乎与混凝土融为一体的、像是某种小型壁龛或者祭坛的构造。它被清理得很干净，与周围疯狂的涂鸦形成鲜明对比。

壁龛的内部表面，并非混凝土，而是一种光滑的、暗沉的、非金非石的奇异材质，上面刻满了与“钥匙”表面类似的、令人眩晕的复杂符号。

而在壁龛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与艾文手中“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凹陷！

就是这里！

“静止点”的入口？“非物理路径”？

艾文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拉着莉娜，小心翼翼地绕过平台，走到那个壁龛前。

越是靠近，那种低频的震动感就越是明显，仿佛通过脚底传导至全身。空气中的臭氧味也更浓了一些。壁龛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微微扭曲，像是高温下的蜃景。

油布纸上的指示：手持钥匙，于“静止点”闭眼默念“非愿之愿”……或许可打开“缝隙”……

“非愿之愿”？这到底是什么？一个咒语？一个密码？一种心理状态？

艾文完全无法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拿出那枚冰冷的“钥匙”，又看了一眼油布纸上那最后被污渍覆盖的警告——“缝隙”的另一边……或许是……

后面是什么？天堂？地狱？另一个陷阱？还是彻底的虚无？

没有时间犹豫了。回去的路早已被堵死，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找到。这是唯一可能的出路。

他看了一眼莉娜。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但还是对着他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艾文将“钥匙”缓缓地、对准那个凹陷，按了下去。

严丝合缝。

就在“钥匙”完全嵌入凹陷的瞬间——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光芒。

但是，艾文和莉娜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变了。

那种低频的震动感骤然消失。地下空间固有的阴冷潮湿感也瞬间褪去。墙壁上那些疯狂的涂鸦仿佛失去了所有意义，变成了单纯的杂乱线条。

一种绝对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凝固了的“静止感”，笼罩了他们。

他们仿佛站在了一个世界的缝隙里，一切喧嚣、恐惧、疯狂都被隔绝在外。

然后，一个冰冷的、中性的、没有任何感**彩的声音，直接在他们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认证通过。临时权限授予。】 【请陈述您的“非愿之愿”。】

艾文和莉娜都惊呆了。

这不是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浮现在意识里的信息！

“非愿之愿”……原来是这个意思？向这个……这个“东西”陈述一个愿望？一个并非自己真正渴望的愿望？

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机制？

艾文猛地想起笔记本和涂鸦上的警告：“不要相信你看到的”“要相信你‘看不到’的”“声音是陷阱”！

这个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声音，就是一种“声音”！它可能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非愿之愿”……也许真正的意思，不是许下一个虚假的愿望，而是……许下一个你内心深处最不想要、最抗拒发生的愿望？以此来悖逆这个“东西”的规则？打开一个它预料之外的“漏洞”？

这个想法疯狂而冒险，但却是目前唯一能解释得通的逻辑！

“快！”艾文对莉娜急促地说道，“想一件你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最不希望成真的事情！用力去想！对着它‘说’！”

莉娜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立刻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极度恐惧和抗拒的表情。

艾文自己也立刻凝神，拼命在脑海中构筑他最深的恐惧：永远被困在这个永恒的噩梦里，失去所有记忆，变成那些穿着红黄制服的行尸走肉，成为乐园规则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解脱……并且，莉娜也会和他一样……

他将这最恐怖、最不愿发生的图景，作为一种强烈的“愿望”，向着那片冰冷的“静止”感投射出去！

他感觉到身边的莉娜也在剧烈地颤抖，显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脑海中的那个冰冷声音沉默了片刻。

然后再次响起：

【“非愿之愿”接收。逻辑悖逆确认。】 【执行：逆转祈愿。】 【“缝隙”开启。持续时间：不确定。】

嗡——

一种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低沉的嗡鸣声响起。

他们面前，那个嵌入“钥匙”的壁龛，其内部那种暗沉的材质，突然变得透明起来！

不，不是透明，而是显现出了后面的“景象”——

那不再是冰冷的混凝土。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流动的、仿佛由无数破碎色彩和几何图形构成的……混沌漩涡。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条极不稳定的、微微发光的、向前延伸的狭窄小径。

这条小径，仿佛是由某种透明的玻璃或者能量构成，悬浮在狂暴的混沌之上，通向一个被强烈光芒包裹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出口”。

这就是“缝隙”？！

油布纸上被污渍覆盖的警告再次浮现脑海——“缝隙”的另一边……或许是……

或许是离开的路。

也或许是……更可怕的未知。

那条透明小径看起来极度脆弱，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周围的混沌漩涡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多看一会儿都会感到意识模糊。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艾文大吼一声，一把抓住莉娜的手，闭上眼睛（他不敢再看那混沌的景象，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失去踏入的勇气），凭借着刚才看到的出口方向的感觉，猛地向前跨出了一步——踏入了那壁龛之后、混沌之中的透明小径！

就在他们踏足小径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来自他们身后！

艾文猛地回头！

只见他们刚刚跨出的那个地下空间，那个摩天轮的基座室，连同整个壁龛，仿佛变成了一幅凝固的画卷，然后这幅画卷上，以那个嵌入“钥匙”的壁龛为中心，瞬间布满了无数黑色的、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急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空间！

紧接着——

哗啦啦……

仿佛整个世界破碎了一般！他们身后的景象——混凝土、平台、涂鸦、电缆——一切的一切，瞬间崩塌、碎裂、化作了无数黑色的、无声的碎片，被他们身后的混沌漩涡瞬间吞噬、湮灭！

那个“静止点”，那个“入口”，彻底消失了！

他们脚下的透明小径，也开始剧烈震动，出现细微的裂痕！

“跑！”艾文魂飞魄散，拉着莉娜，在这条悬浮于狂暴混沌之上的、不断崩裂的透明小径上，向着前方那团光芒，亡命狂奔！

身后是湮灭的虚无。 脚下是破碎的道路。 前方是未知的光芒。

这是最后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