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世界的冒险 第18章 镜宫、血铃与无面之影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墨海，被撕裂、被挤压、被亿万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反复冲刷。晾衣绳的血管网络、猩红布料的吞噬之舞、阁楼壁画上那只冰冷的巨眼、3栋楼下向他招手的空荡外套……还有那核心深处，巨大、暗红、不断渗出深绿粘液、下方堆积着灰白残骸的裂痕铃铛……这些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剧痛是唯一的锚点。后背伤口处那被“净化”的灰白指节残骸如同烧红的铁钎，深深烙在血肉里，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伴随着那黑色泥浆被强行蒸发、中和时产生的、如同无数细小毒虫在皮肉下啃噬的麻痒感。这剧烈的痛苦，反而成了将他从彻底沉沦中勉强拉回的最后一根细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响，穿透了意识的混沌。

紧接着，是坚硬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艾文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肺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樟脑与灰尘混合的气息？后背伤口的剧痛在咳嗽的牵动下瞬间爆发，让他眼前发黑，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感官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不再是储藏室那盏破旧煤油灯的昏黄摇曳，也不是客厅日光灯的惨白刺目。这是一种……更加分散、更加冰冷、带着无数重影的光线。无数个微弱的光源，从四面八方同时映照过来，将周围的一切切割成无数碎片化的、相互叠加的影像。

然后是声音。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如同重锤擂鼓般的狂跳。之前的空间撕裂声、深渊寒风、铃响嗡鸣、怪物嘶吼……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被无数双眼睛无声注视的……死寂。

触觉也在恢复。身下是冰冷、坚硬、光滑的触感，像是……瓷砖？或者大理石？覆盖着一层均匀而细腻的灰尘。后背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烙铁灼烧般的皮肉。

艾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带着撞击后的眩晕和泪水的朦胧。他用力眨了眨眼，咸涩的泪水滑落，视野逐渐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

镜子。

无数的镜子。

他正蜷缩在一个由无数巨大落地镜组成的、冰冷而华丽的……迷宫的中心？

不，不是迷宫。更像是一个……被镜子彻底包裹的、异常宽阔的……更衣室？或者……某种展示厅？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巨大空间。目之所及，四面墙壁，天花板，甚至他身下踩着的……全部是光滑如水的巨大镜面！每一面镜子都巨大无比，边缘镶嵌着繁复华丽、却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黄铜雕花边框，如同无数个冰冷华丽的画框，层层叠叠，无限延伸！

艾文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镜面上。

镜中，映照出一个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头发被汗水、灰尘和干涸的血迹黏成一绺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缩成了针尖。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深绿的粘液污迹、灰白的盐渍、黑色的泥浆点，以及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正在缓慢洇开的血迹——那是后背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镜面冰冷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和……不祥。

然而，这仅仅是他看到的“一个”倒影。

当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向四周——

无数个“艾文”，在四面八方的镜子里，以几乎相同的姿态蜷缩着、喘息着、痛苦着！每一个倒影都带着同样的伤痕和血迹，每一个倒影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濒临崩溃的惊恐！这些倒影相互映照，层层叠叠，无限复制，延伸向视觉无法触及的镜面深处，形成了一片由无数个伤痕累累的“自己”构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镜像地狱！

巨大的眩晕感和迷失感瞬间攫住了艾文！他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每一个倒影都无比真实，每一个动作都与他同步！他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自我恐惧构筑的、永无止境的牢笼！

“呃……”艾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远离这令人窒息的镜像包围。

“沙沙……”

就在他身体微动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布料摩擦质感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某个镜面深处传来！

声音很轻，却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如同惊雷！艾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后方，大约十几米外，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照出他惊恐回望的身影，以及……他身后那片空旷的、布满灰尘的镜面地板。

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和他的无数倒影。

是幻听？还是……

艾文的心脏狂跳着，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那面镜子及其周围的镜面。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

“沙沙……”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位置……似乎移动了？不再是他刚才盯着的镜子深处，而是……更靠近镜面边缘的位置？或者说，是镜面映照出的景象深处？

艾文的目光死死锁定那面镜子映照出的景象——那片空旷的镜面地板区域。镜中的地板，覆盖着和他身下一样的、均匀细腻的灰尘。

然后，他看到了！

在那片镜中地板的灰尘上，靠近镜面边缘映照出的、一个巨大黄铜雕花镜框的阴影角落……一个小小的、极其不自然的……凸起？

那凸起只有拳头大小，被镜框的阴影半遮半掩，颜色与灰尘几乎融为一体。但艾文那被恐惧淬炼得异常敏锐的感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点细微的、与周围平整灰尘不同的……隆起轮廓！

那凸起，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伴随着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某种东西在灰尘下……调整了一下姿势？

艾文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凉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是什么？！镜子里面的……东西？！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如同雷达般扫向其他方向的镜子。

左前方的一面镜子里，映照出的空旷地板靠近中央的位置，灰尘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如同……脚印般的凹痕？但那凹痕的形状极其古怪，前端尖锐，后端浑圆，完全不似人足！

正上方天花板巨大的镜面中，映照出下方空旷的景象。就在他头顶正上方那片镜中区域的边缘，一小片灰尘……如同被风吹过般，极其轻微地……扬起了一缕？

“沙沙……沙沙……”

布料摩擦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不再局限于一个方向！它们从四面八方的镜面深处传来，声音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模糊，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东西”，正潜伏在镜子映照出的景象深处，在灰尘的掩盖下，无声地移动着、窥伺着、包围着他！

艾文感觉自己像掉进了蜘蛛网中心的飞虫，被无数双冰冷的复眼锁定！他背靠着一面冰冷的镜子，后背伤口的剧痛在冰冷的刺激下更加尖锐。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留下道道污迹。他不敢动，不敢呼吸，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石，只有眼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疯狂转动，试图从无数个自己的倒影中，找出那些潜伏在“镜像世界”里的、致命的异常点！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正前方，一面巨大的落地镜中，映照出的他自己的倒影……似乎……有些不对劲？

镜中的“艾文”，同样背靠着一面镜子（那是镜中镜），脸色惨白，眼神惊恐。但……他的姿势？

真实的艾文，因为后背剧痛，身体是微微前倾、蜷缩的，左手下意识地捂着后背伤口附近。

而镜中的那个“艾文”，身体却是……笔直地靠在镜面上？而且，他的左手……并没有捂在背后，而是……极其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着，指尖……似乎指向地面？

艾文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那面镜子，聚焦在镜中那个“自己”的身上。

镜中的“艾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张惨白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僵硬、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劣质人偶般的……微笑！

艾文浑身汗毛倒竖！头皮瞬间炸开！

这不是倒影！这不是他！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镜中那个“艾文”垂在身侧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抬了起来！那只手，五指张开，指尖同样沾着灰尘和……暗红色的血迹？它没有指向别处，而是……直直地指向了镜外真实的艾文！

同时，镜中“艾文”脸上那个僵硬冰冷的微笑，瞬间扩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了……一片光滑、没有任何牙齿的、如同布料内衬般的……黑暗！

一股冰冷刺骨的、混合着强烈恶意和被窥视感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镜面，瞬间攫住了真实的艾文！

“呃啊！”艾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就在他撞上镜面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

周围的镜面深处，所有的“沙沙”声骤然变得密集、急促、充满攻击性！如同无数条毒蛇在沙地上疯狂游走！

艾文惊恐地看到，四面八方的镜面映照出的空旷地板上，那些之前发现的细微凸起、古怪凹痕、扬起的灰尘……如同被惊动的蚁群，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在他右后方那面镜子里，那个灰尘下的凸起猛地向上拱起！覆盖其上的灰尘簌簌滑落，露出了下面……一小片光滑的、如同劣质塑料般的人造皮肤！颜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左前方镜中那个古怪的脚印凹痕旁，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凹痕凭空出现！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它们如同某种无形的、多足生物留下的痕迹，正朝着镜面边缘、朝着镜外艾文的方向……快速延伸！

天花板镜面中扬起的灰尘更多了！如同被无形的脚步践踏！

“咯咯咯……”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塑料关节强行扭转摩擦的声响，从艾文左侧很近的一面镜子深处传来！

他猛地扭头！

只见那面镜子映照出的景象中，距离镜面边缘非常近的位置（几乎就在镜外真实空间对应的位置旁边！），一个原本平整覆盖着灰尘的地面……猛地向上隆起一个……人形？！

灰尘如同流沙般从隆起物的表面滑落，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一个假人模特！

材质像是廉价的塑料或石膏，通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尸般的灰白色。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只有光滑的、如同被剥去皮肤的头颅和躯干！四肢纤细，关节处是简单的球形连接，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扭曲、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它的动作僵硬而迅猛，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更恐怖的是，这个假人模特空洞的、没有五官的脸部，在灰尘滑落的瞬间，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平滑的面部“朝向”了镜外艾文的方向！

一股冰冷、空洞、纯粹由“展示物”异化而来的恶意，透过镜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艾文！

“嘶——”艾文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动，试图远离那面镜子！

然而，他刚一动——

“咯咯咯……”

“沙沙沙……”

“噗……”

如同连锁反应被触发！周围所有的镜面深处，都传来了塑料关节摩擦声、布料移动声、以及灰尘被掀开的噗噗声！

一个接一个灰白色的、光滑无面的假人模特，如同被唤醒的亡灵，从四面八方的镜面映照出的地板灰尘下，挣扎着、扭曲着“站”了起来！它们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平滑的“面部”无一例外地“转向”了镜外艾文的方向！一股股冰冷、空洞、数量叠加后变得如同实质的恶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从镜面的每一个角度，狠狠刺向艾文！

他被包围了！被这些从镜像世界里爬出来的、无面的“模特”包围了！它们虽然身处镜中，但那冰冷的“视线”和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牢笼，将艾文死死困在中央！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后背的剧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眼前镜中模特步步紧逼的恐怖景象吞噬着他的理智。他背靠着冰冷光滑的镜面，退无可退！难道要死在这里？被这些镜子里的怪物撕碎？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触感，猛地硌到了他蜷缩在身侧的右手掌心！

是那个铜铃！

那个纯净银白的铜铃！在之前的混乱传送中，一直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此刻，沾满了他的汗水和……他手背上溅射到的、尚未干涸的、属于他自己的鲜血！

温热的血液似乎渗透进了冰冷的金属缝隙。

艾文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连同掌心的铜铃，狠狠地……按在了他背靠着的、冰冷光滑的镜面上！

“嗡——！”

一声低沉、带着金属共鸣感的嗡鸣，从接触点瞬间爆发！

紧接着——

“滋啦——！！！”

一阵如同烧红烙铁按在冰面上的、刺耳至极的灼烧声骤然响起！

艾文掌心下，那光滑冰冷的镜面，在他沾血的右手和铜铃接触的地方，瞬间……沸腾了！

纯净的银白色光芒，混合着他手背鲜血的暗红，如同拥有生命的火焰，从接触点猛地爆发开来！光芒不再是之前储藏室那种扩散的涟漪，而是如同无数道细密的、疯狂的、带着强烈排斥与净化意志的银色闪电，瞬间在巨大的镜面上蔓延、炸裂！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以艾文的手掌为中心，在光滑的镜面上疯狂地蔓延开去！裂痕中迸射出刺目的银红光芒！

“嘶——嗷——！！！”

距离艾文最近的那面镜子深处，那个刚刚站起来的无面假人模特，在银红光芒扫过的瞬间，发出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如同塑料被强酸溶解般的尖啸！它灰白色的光滑躯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扭曲、变形、融化！表面鼓起无数恶心的气泡，迅速变得焦黑、碳化！它疯狂地挥舞着融化的肢体，试图逃离那光芒的灼烧，却徒劳地撞在镜中的“边界”上，化作一滩冒着黑烟的、粘稠的、深绿色的……粘液状残骸！

“滋啦！滋啦！”

如同连锁反应！周围所有镜面中，那些正在逼近的、从灰尘下爬起的灰白假人模特，在银红光芒扫过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纸人，纷纷发出痛苦的尖啸，身体扭曲融化，化作一滩滩冒着黑烟、散发着刺鼻焦糊恶臭的深绿色粘液！镜面深处那些“沙沙”的移动声、塑料关节的摩擦声，瞬间被一片凄厉的溶解尖啸所取代！

整个巨大的镜厅，瞬间变成了一个由无数面破碎镜子构成的、银红光芒疯狂闪烁、深绿粘液沸腾尖啸的……恐怖熔炉！

艾文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净化力量惊呆了！他按在镜面上的右手，清晰地感受着那冰冷镜面在银红光芒下剧烈震颤、碎裂的触感！光芒中蕴含的冰冷意志和狂暴的净化力量，顺着他手臂的伤口，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身体，与他后背那正在被“净化”的指节残骸产生共鸣，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剧痛！

“呃啊啊啊——！”他忍不住再次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维持按压的姿势！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他掌下那枚纯净银白的铜铃，在沾满他的鲜血、爆发出这净化一切的银红光芒后……本身也发生了变化！

光滑的银白铃身表面，那些沾染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如同拥有生命般，正被铃身……缓慢地吸收进去！血液渗透进金属的纹路，在银白的底色上勾勒出无数道细微、妖异、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色纹路！

同时，铃铛内部，那枚小巧的银白铃舌，在剧烈的震颤中，其尖端……竟然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滴……粘稠的、如同红宝石般晶莹、却又散发着浓烈血腥气息的……血珠！

血珠在铃舌尖端凝聚、颤抖，然后……“嗒”的一声，极其轻微地……滴落！

不是滴在镜面上！

而是滴落在他……按在镜面上的、沾满鲜血的右手手背上！

温热的、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血珠，瞬间融入他手背的皮肤和伤口！

一股冰冷、狂暴、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契约意味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滴血融入的位置，狠狠地……冲进了艾文的血管！与之前涌入他脑海的信息流不同，这股力量更加原始、更加野蛮，仿佛要强行改造、烙印他的生命本身！

【载体血液标记确认！】

【污染对冲加剧！载体生命系统过载！】

【执行最终同化协议！】

【核心坐标锁定！跃迁准备……强制启动！】

冰冷机械的声音，混合着铜铃内部传来的、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仿佛无数人在痛苦中低语和尖啸的混响，如同亿万把重锤，狠狠砸在艾文已经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景象：

——无数根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晾衣绳，缠绕捆绑着一座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不断旋转崩塌的尖塔！塔尖悬挂着那个巨大、暗红、布满裂痕、不断渗出深绿粘液的铃铛！铃铛下方，灰白色的“盐粒”残骸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在那暗红铃铛的核心深处，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蜷缩着一个……被猩红布料紧紧包裹、勒得完全变形、如同巨大胚胎般的“人形”！布料的缝隙间，渗出粘稠的深绿色粘液！

——他自己！镜中的无数个“艾文”，身体正在扭曲、拉长，皮肤变得光滑灰白，五官如同蜡像般融化消失，正在变成……新的、无面的假人模特！其中一个镜中的“模特”，平滑的“面部”位置，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储藏室肖像画上那两个焦黑的、燃烧着幽绿光芒的……“眼眶”！

“不——！！！”艾文在意识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和恐惧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同化，变成那镜中无面模特的一员，或者被拖入那暗红铃铛核心的猩红胚胎之中时——

“叮——！！！”

一声穿透所有混乱、清越到极致、冰冷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破碎镜片共同震颤发出的终极铃声，从沾满他鲜血的铜铃内部，轰然爆发！

这一次，铃声不再是扩散的光芒。

而是……破碎！

以艾文沾血的右手和那枚正在吸收血液、铃舌滴血的铜铃为中心，他背靠的那面巨大的、已经布满蛛网裂痕的落地镜……

轰然爆碎！

“哗啦啦啦啦——！！！”

无数锋利的、闪烁着银红光芒的镜面碎片，如同爆炸的弹片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艾文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后背伤口的剧痛在撞击中达到了顶点！意识在狂暴的力量冲击、玻璃碎片的切割声和那终极铃声的余韵中……

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冰冷。

无边的冰冷，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海底。意识在黑暗的深海中漂浮，被厚重的淤泥和刺骨的寒意包裹。剧痛并未消失，而是转化成了某种遥远、沉闷的钝响，如同深海中巨兽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全身骨骼的共振和撕裂感。

艾文的意识如同被冻僵的鱼，在黑暗的渊薮中缓慢复苏。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寒冷和死寂。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只有意识核心那一点被【清醒指令】烙印下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灼痛感，还在微弱地跳动着，提醒着他尚未完全消亡。

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狠狠刺入混沌的意识：无尽的镜宫，无面的模特，沾血的铜铃，狂暴的净化银光，铃舌滴落的血珠，以及……那面轰然爆碎的镜子！

他被抛飞了。抛入了哪里？地狱的更深处？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湿滑粘腻质感的……

“沙沙……”

声。

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吐信般，钻入了艾文被冻僵的意识深处。

声音非常微弱，非常遥远，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和岩壁传来。但那独特的、令人作呕的布料（或者类似物）摩擦的质感，却瞬间点燃了艾文意识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是那些东西！那些镜中的无面模特？还是……更早之前，储藏室门板里的“指节”？又或者是……小区晾衣绳上那些蠕动的猩红布料？！

“沙沙……沙沙……”

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执着。它不再是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更像是……从上下左右、将他紧紧包裹的、某种……边界之外传来？

艾文试图“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回应。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深沉的剧痛钝感。他仿佛只剩下一个纯粹的意识，被冻结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中心。

“沙沙……”

声音似乎……更近了一点？那湿滑粘腻的质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那东西正在冰层之外……耐心地、一点点地……刮擦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冻结了艾文残存的意识！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止一个……就在这包裹他的、冰冷的“边界”之外！它们正在靠近！正在试图……凿穿这层最后的屏障，触碰到他这仅存的意识核心！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那些东西捕获、撕扯、同化！

【警告！载体意识空间遭受侵蚀！】

【检测到高浓度模因污染源接近！】

【物理屏障即将失效！】

【执行最终防御协议：意识……沉潜！】

那个冰冷、机械、如同最后守护者般的声音，再次在艾文意识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瞬间响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虚弱？

意识沉潜？什么意思？

艾文来不及思考！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他残存的意识，将他从冻结的感知中狠狠拽出，然后……向着意识深处某个更加黑暗、更加冰冷、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深渊……猛地拖拽下去！

“不——！”艾文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

穿过冰冷的黑暗，穿过破碎的记忆残片（猩红的裙摆、崩断的绳索、泥土中伸出的鬼手、镜中被布料包裹的面孔、储藏室焦黑的眼眶、镜宫无面的模特……），穿过那巨大暗红铃铛核心深处、猩红布料包裹的胚胎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噗通！”

意识仿佛撞入了一片……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铁锈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液体中？

感官被强行塞了回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全身，从口鼻、耳朵、眼睛的每一个缝隙疯狂涌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化学制剂的刺鼻气息！强烈的窒息感和溺毙感如同巨锤，狠狠砸在艾文的胸腔！

“呃！咕噜噜……”他本能地挣扎，呛入一大口冰冷粘稠的液体，肺部传来火烧般的剧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艾文猛地睁开双眼！

视野一片模糊的暗红！粘稠的液体刺激得眼球剧痛！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双腿蹬踏！身体在粘稠的阻力中艰难地向上浮动！

“哗啦——！”

一阵水花搅动的声音！

艾文的头猛地冲破了液面！

“咳咳咳！呕——！”他剧烈地咳嗽、呕吐，将呛入的粘稠液体混合着胃里的酸水一起吐了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他艰难地喘息着，甩掉糊在脸上的粘稠液体，用手抹开眼睛里的水渍，布满血丝的眼球惊恐地环顾四周。

他正浸泡在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容器里？

容器由冰冷的、光滑的白色瓷砖砌成，边缘高出他头顶许多。里面盛满了粘稠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溶液混合的刺鼻气味。液面漂浮着一层细小的、如同油脂般的泡沫和一些……难以辨认的、暗色的絮状沉淀物。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尸池？或者……某种实验用的浸泡池？

光线昏暗，来源不明，勉强能看清周围模糊的轮廓。

艾文挣扎着，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粘稠液体的阻力，扒住冰冷的瓷砖池壁，试图爬出去。他的手指在湿滑的瓷砖上打滑，身体沉重。就在这时，他摸到了池壁边缘……一个金属的扶手？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借助扶手的支撑，**地、无比狼狈地从那令人作呕的暗红液体中爬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浑身湿透，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头发、衣角不断滴落，在地面积聚成一滩污秽。后背的伤口被冰冷的液体浸泡，反而带来一丝麻木，但每一次呼吸依旧牵扯着深处的灼痛。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这个新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宽阔、挑高惊人的巨大空间。空气冰冷，弥漫着浓重的福尔马林、血腥和……灰尘的气息。光线来自极高处，似乎是某种嵌入天花板的、巨大但光线异常惨淡的顶灯，如同垂死的眼睛，勉强照亮下方广阔的区域。

他爬出来的那个巨大“尸池”，只是这个空间里众多类似容器中的一个。放眼望去，巨大的白色瓷砖池如同冰冷的棋盘，整齐地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尽头！大部分池子是空的，干涸的池底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深褐色的污渍。少数几个池子里，和他刚刚爬出的那个一样，盛满了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惨淡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泊。

而在这些巨大的尸池之间……

矗立着东西。

不是设备，不是仪器。

而是一个个……人形。

它们被竖立着，固定在一个个冰冷的金属支架上。每一个支架都如同简易的十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