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开元寺
陈景明按下接听键的刹那,星澜正用竹筷夹起最后一块桂花糖藕。糖汁在瓷白的藕孔间牵出琥珀色的丝,刚触及舌尖,鼻腔里突然漫开焦糊味——不是糖藕熬过头的甜腻,倒像变压器过载时迸发的臭氧气息。她抬眼看向窗边,老杨的地质包斜倚着胡桃木书柜,帆布面料还沾着长白山的苔屑,包口露出的罗盘指针正疯狂画圈。
“陈工!陈工你听我说!”听筒里的泉州话被电流绞得支离破碎,小李的嗓门大得像把铜钹敲在众人耳膜上,“开元寺东塔塔刹在冒黑烟!不是香火灰,是从铜葫芦里渗出来的,跟烧机油似的!”星澜手里的糖藕“啪嗒”掉回瓷盘,糖浆溅在青灰色砖地上,瞬间凝出细小的冰晶。
老杨扯下脖子上的防尘口罩,露出被矿粉染灰的络腮胡。他刚才跨进门槛时,玄关处的铜铃突然逆时针转了三圈——那串铃铛是去年在敦煌莫高窟收的,只有遇到地磁场异常才会动。此刻他盯着地质包侧面渗出的油迹,那片暗褐色污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在帆布上洇出齿轮状的纹路。
“你看清楚了,铜葫芦里到底是什么?”陈景明把电话开了免提,指节叩在红木书桌上。桌面铺着的《泉州古建测绘图》突然卷起边角,图上开元寺的标记处,宣纸上的朱砂竟在慢慢褪色,露出底下用铅笔勾勒的机械结构图——那是三个月前灵隐寺事件后,林夏偷偷补画的塔刹内部草图。
“齿轮……全是齿轮!”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混着闽南语的惊叫和警笛声,“葫芦口卡着个铁虫子,腿上全是齿轮牙,正啃着塔刹的相轮呢!寺里的阿婆说看到佛光了,可那光绿莹莹的,跟电路板似的……”话音未落,听筒里爆起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巨响。
“小李?小李!”陈景明猛地站起身,红木椅腿在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身后的博古架上,去年从法门寺地宫取出的鎏金香囊突然自行转动起来,银链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某种机械报时的前奏。星澜盯着瓷盘里的糖藕,那截裹着糖霜的藕段正冒出蓝莹莹的火星,跟半年前灵隐寺那串发烫的念珠一模一样——当时那颗紫檀念珠在她掌心烧出齿轮状的烙印,至今腕内侧还留着浅褐色的纹路。
“林夏,工具匣带了吗?”老杨已经扯开地质包的拉链,里面露出的不是罗盘锤子,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钛合金试管,每支试管里都封着不同颜色的齿轮碎片。最顶层的黑绒盒里,放着半片带齿的铜片,正是去年灵隐寺塔顶掉下来的构件,此刻盒盖缝隙里透出幽幽绿光。
“关节润滑液刚换过。”林夏的机械左臂“咔嗒”扣上工具匣,不锈钢关节处渗出透明的硅基油脂。她弯腰时,后腰露出的义体接口正闪烁蓝紫色的电弧——那是三年前在龙门石窟修复奉先寺时,被突然启动的唐代机关伤到后换的义肢。此刻工具匣的锁扣自动弹开,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微型扳手,每把扳手的齿纹都对应着不同年代的齿轮规格。
星澜的指尖突然刺痛,低头看见糖藕上的蓝火星正顺着竹筷爬向掌心。她猛地松手,瓷盘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糖藕滚到陈景明脚边,藕孔里爆出的火星在青砖上烧出细密的齿痕。老杨捡起半块藕段,用指甲刮下点糖霜——那层雪白的糖衣下,藕肉竟变成了银灰色的金属质感,丝丝缕缕的齿轮纹路在断面缓缓转动。
“是‘噬塔虫’。”林夏的机械手指在工具匣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的古籍扫描件里跳出半页残卷,“《泉州府志》万历年间有记载,说开元寺塔刹‘夜现金轮,中有虫鸣如机杼’,但配图被人用朱砂涂掉了。”她放大屏幕上的墨迹,褪色的纸纹里隐约能看到齿轮状的虫形轮廓,跟小李描述的“铁虫子”分毫不差。
窗外突然暗下来,明明是午后三点,天色却沉得像傍晚。星澜走到窗边,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正在无风自动,所有树叶都朝着泉州的方向翻转,叶背的绒毛上凝结着细密的蓝色光点,像有人撒了一把碎钻。陈景明的手机突然震动,弹出的卫星云图上,泉州上空正形成一个巨大的齿轮状云团,每道云纹都对应着开元寺塔刹的相轮层数。
“老杨,把‘洛阳铲’改装件带上。”陈景明从抽屉里拿出三个青铜符牌,牌面上的饕餮纹正在发烫。这是去年在应县木塔得到的法器,遇到机械机关就会变色——此刻三个符牌都变成了赤红色,牌角的穗子正冒出蓝烟。星澜接过递来的符牌,刚触到青铜表面,腕上的齿轮烙印就亮起微光,与符牌的纹路形成奇妙的共振。
“等等,”林夏突然按住工具匣的开关,机械眼瞳里闪过数据流,“我刚连上网易云音乐,泉州当地的网友发了视频。”她把屏幕转向众人,画面里的开元寺东塔被黑烟笼罩,塔刹的铜葫芦口伸出半截齿轮状的肢体,每节“关节”都在喷出蓝火,而塔身上的浮雕飞天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机械模样——飘带化作齿轮链条,琵琶弦变成发条装置,那些千年石刻的嘴角甚至咧开了金属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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