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芒戈五楼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魔药苦味和绝望发酵后的微酸气息。惨白的灯光从高耸的拱形天花板上泄下,在墨绿色的、光洁如冰面的地砖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德拉科·马尔福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彻底消失。
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走廊尽头那张孤零零的长椅上。
阿尔文·莱斯特兰奇坐在那里。
他不再是霍格沃茨礼堂里那个浑身湿透、歇斯底里、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男人。此刻的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鲜活色彩的苍白雕塑。他身上那件熨帖的黑色巫师袍依旧昂贵,却透着一股被反复洗涤后的疲惫感,肩头落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灰尘。他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怀里那个被柔软羊毛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襁褓——他的女儿,西娅。
德拉科看不见孩子的脸,只能看到阿尔文低垂的、毫无血色的侧脸。左额前那缕标志性的银发,此刻失去了光泽,有些凌乱地垂在额角,遮住了部分眉眼。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刻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他的一只手环抱着襁褓,动作带着一种僵硬的、仿佛经过无数次练习才形成的、刻在骨子里的保护姿态。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温柔,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小生命。
那拍抚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和他曾经在魔药课上精准搅拌坩埚、在决斗场上凌厉挥动魔杖的姿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德拉科甚至能看到阿尔文那只拍抚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空气里只有阿尔文低沉、单调的哼唱声,断断续续,不成调子。那声音沙哑而疲惫,像一个磨损严重的八音盒发出的最后几个音符,勉强安抚着怀中可能因不适而躁动不安的婴儿。这哼唱声,如同最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德拉科的心上。
**就是这只手,几天前,在霍格沃茨冰冷的雨水中,曾决绝地推开了他。**
**就是这只手,曾稳稳地操控无声咒,也曾……在黑暗中,带着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触碰过他的指尖。**
回忆如同挣脱牢笼的摄魂怪,带着冰冷的吸力,瞬间攫住了德拉科。
*霍格沃茨七年级,有求必应屋的杂物堆深处,尘埃在昏暗的光线里浮动。*
*“闭嘴,马尔福,”阿尔文压低的声音带着恼火,手指却紧紧扣住德拉科的手腕,将他拉到一个倾倒的盔甲后面,躲过了一道在走廊搜寻的食死徒魔杖发出的荧光闪烁。两人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和更冰冷的墙壁,阿尔文的呼吸拂过德拉科的耳廓,带着灼人的热度。黑暗中,德拉科能感觉到阿尔文的手指,带着薄茧,冰冷,却异常稳定地按在他的脉搏上,仿佛在确认他的心跳是否还在。那只手,在绝对的恐惧和黑暗中,是唯一的锚点。*
*战后某个阴冷的下午,翻倒巷某个肮脏酒吧的角落。*
*阿尔文刚从一场黑市交易中脱身,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味,脸色苍白地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左臂的旧伤在隐隐作痛。德拉科找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粗暴地抓过他的手臂,将一瓶滚烫的、散发着辛辣气味的治疗魔药塞进他手里。阿尔文的手指冰冷得吓人,在触碰到德拉科同样冰冷的手指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紧紧握住了那瓶药。黑暗中,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那只接过药瓶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指节同样泛白,带着同样的、竭力压抑的颤抖。*
记忆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切割着德拉科的神经。那只曾经在黑暗中传递过力量、在绝望中接过微薄温暖的手,此刻正无比温柔地、无比专注地拍抚着另一个生命——一个由他和另一个女人共同创造的生命。
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德拉科的鼻腔,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大口地、无声地吸入一口走廊里冰冷而苦涩的空气。目光仓皇地扫过阿尔文身边的女人——莉娅·莱斯特兰奇。
她安静地坐在阿尔文旁边,身体微微侧向丈夫和女儿。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却质地良好的墨绿色长裙,浅金色的长发挽成一个温婉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手里拿着一瓶小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药剂,正仔细地看着瓶身上的标签,翡翠绿的眼睛里是专注和一种沉静的担忧。她的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阿尔文的臂弯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长袍的布料。
那是一个极其自然、充满了占有和安抚意味的姿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无声地宣告着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纽带,将阿尔文和那个小小的生命,紧紧地、安全地圈在了她的世界里。她偶尔会抬起头,目光温柔地落在阿尔文疲惫的侧脸和怀里的西娅身上,那眼神里的包容和深沉的关切,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德拉科的心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