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无垠的戈壁滩上熊熊燃烧,像一颗坠落在地的太阳,粗暴地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粗粝的风卷着滚烫的沙砾扑打在脸上,带着硝烟散尽后特有的、混杂着血腥和焦糊的余味。但这风里,此刻更多了烈酒的辛辣、烤肉的焦香,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劫后余生的喧嚷。
“干了!他妈的汪家!干了!”王胖子赤着精壮的上身,油汗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他高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浑浊的劣质白酒晃荡着,溅出几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嗤嗤作响。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贲张起来,声音嘶哑却震得人耳膜发疼,“十年!十年啊!天真!咱们他娘的终于把这群阴沟里的老鼠窝给端了!”
吴邪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狠狠地和王胖子碰了一下碗,碗沿撞击发出沉闷的“咚”一声。他仰起头,辛辣的液体像一道火线滚过喉咙,灼烧感直冲头顶,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角瞬间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咧着嘴,在咳嗽的间隙里,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疲惫、狂喜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笑容。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映亮了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下巴上冒出的、未经打理的胡茬。
张起灵就坐在吴邪身边,沉默得像一块亘古的岩石。他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藏袍,穿着普通的深色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下颌。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摇曳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出一小片安静的扇形。他手里也端着一碗酒,却只是安静地看着碗中晃动的液面,火光在里面破碎又重聚。偶尔,他极快地抬眼,目光扫过狂欢的人群,最终会落在吴邪身上,停留片刻,又垂下去。那目光里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确认吴邪还活着,好好地坐在这里。
“小哥!别光看啊!喝!”王胖子把碗又怼到张起灵面前,喷着酒气,“今天谁不喝趴下谁是孙子!黎簇那小子呢?苏万!别躲!都给胖爷过来!”
年轻的黎簇和苏万正围着另一堆小点的篝火,跟霍秀秀凑在一起。霍秀秀脱掉了行动时的利落劲装,裹着一件宽大的男式外套,火光映得她脸颊微红,正拿着一把匕首,动作利落地片着架在火堆上滋滋冒油的烤全羊。黎簇和苏万争抢着刚片下来的、滚烫的羊肉,烫得龇牙咧嘴又舍不得吐出来,嘴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霍秀秀看着他们,眉眼弯弯,带着一种姐姐般的纵容笑意,火光在她眼底跳跃,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的阴霾。
黑瞎子靠在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引擎盖上,一条长腿曲起踩着保险杠。他脸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灰痕,嘴角叼着半截快烧到滤嘴的烟,烟雾缭绕里,那双即使在暗处也显得过于幽深的眼睛,懒洋洋地扫视着眼前这幅喧闹的“众生相”。火光勾勒出他瘦削却精悍的轮廓,嘴角挂着一丝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仿佛眼前这场用无数心血和牺牲换来的胜利,也不过是他漫长而混乱人生中一场比较热闹的戏码。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偶尔拧开盖子灌上一口,动作随意。
解雨辰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坐在一张简易的折叠凳上,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看着王胖子拉着张起灵灌酒,看着黎簇他们嬉闹,看着吴邪被火光映亮的侧脸,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和。作为九门协会的资深顾问,他见证过太多失败和牺牲,眼前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值得每个人用尽全力去宣泄。他偶尔会与不远处的霍秀秀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里面包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沉重与欣慰。
而在篝火光芒摇曳的边缘,最浓重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与这狂欢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
汪砚。
他身上那件用于行动的黑色战术服已经换下,此刻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样式陈旧的灰色连帽衫,拉链拉得很高,几乎遮住了下巴。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根被遗忘在沙漠里的枯木。火光只能勉强照亮他半边身子,另一半则完全沉没在冰冷的黑暗里。连帽衫的阴影投在他脸上,模糊了五官,只隐约可见一个瘦削冷硬的下颌线条。他手里也端着一个和众人一样的粗陶碗,碗里的酒水几乎没动过,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的目光,隔着跳跃的火焰和喧腾的人群,落在吴邪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平静的表象下,翻涌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疲惫。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合作者的亲近,只有一种站在废墟之上,俯瞰残局般的漠然与疏离。仿佛眼前这场由他亲手参与策划、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引导推向最终毁灭的汪家覆灭,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棋盘上落下的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吴邪似乎感受到了这束来自阴影的目光。他放下酒碗,抹了把脸上的酒水和沙尘,抬起头,视线穿透喧闹的人群和跳动的火焰,精准地对上了阴影中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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