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把那支未断的笔轻轻搁在案上,笔尖悬着一滴浓墨,迟迟没有落下去。窗外的鸦鸣早已散去,屋内烛火跳了一下,映出他脸上一道浅痕。他没动,只是盯着桌上那块烧焦的木片,双蛇缠剑的印记已经看得发僵。
他抬手敲了三下桌面,节奏和昨夜一样。但这回不是查账的信号,是叫人。
门开得很快。柳如烟走进来,脚步轻,裙摆不响。她站在案前半步距离,没说话,等吩咐。
“《风月录》。”陈墨说。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封面无字,边角磨得发白。翻开第三页,她用指甲点住一行小名:“这个人,前日去了突厥使馆,带了一包药。”
陈墨凑近看。名字他认得,是个跑马市的老贩子,一向只做皮毛生意。
“还有两个。”柳如烟翻页,“一个在城南租了仓,夜里有人进出;另一个上周换了铺面,新雇的伙计会说胡语。”
陈墨伸手,将三个人名圈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明线,但都经手过粮草转运的单据。
“情报网扎进来了。”他说。
柳如烟点头。“我已经让千机阁的人盯住他们的往来账目。只要再动一笔钱,就能顺藤摸上去。”
陈墨合上册子,递还给她。“继续收网,别惊动。”
她刚要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楚红袖,左臂的机关咔一声卡紧,怀里抱着一只铁灰色的鸟。鸟不大,翅膀收拢,腹部有个暗格。
“刚回来的。”她把鸟放在桌上,打开腹中竹筒,抽出一张羊皮纸。
陈墨接过展开。上面画的是营地布局,中间一圈炉灶,标注着热源位置。下方有一行小字:铜钱熔毁,每日千枚以上,持续七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他们不想用了。”他说。
楚红袖点头。“草原上流通的大胤铜钱,一直是咱们控制贸易的手段。现在他们把钱烧了,等于切断交易凭证。”
“不只是切断。”陈墨手指划过地图边缘,“是在建立自己的货币体系。一旦成形,边境商路就会倒向他们。”
屋里安静下来。
半晌,陈墨抬头。“准备船队。”
柳如烟皱眉。“现在?”
“就这几天。”他说,“让苏婉娘调三艘商船,装满‘货’,走北线水道,直奔阴山外口。”
楚红袖明白过来。“假币?”
“对。”陈墨声音低下去,“他们毁我们的钱,我们就送更多的假币进去。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柳如烟立刻反应。“可要是被识破,咱们的商路信誉就完了。”
“不会全是假的。”陈墨说,“七成真钱,三成掺假。混在一起,短期内看不出。等他们发现时,市面上已经流通开了。”
楚红袖想了想。“需要我再放几只机关鸟,沿途监控运输路线吗?”
“不必。”陈墨摇头,“太频繁会引起注意。让船队按平常节奏走,伪装成普通运粮。”
三人正说着,门外亲卫匆匆进来,脸色不对。
“庄主,粮仓出了事。”
陈墨站起来。“什么情况?”
“三千袋金穗稻种子不见了。库门封条完好,守夜的人也没察觉异常。”
陈墨转身就走。柳如烟和楚红袖跟在后面。
粮仓在庄园西角,青砖砌墙,铁皮包门。门口两名护卫跪在地上,头低着。
陈墨推门进去。空荡荡的货架排成行,原本堆满麻袋的地方现在只剩几片碎布。他弯腰捡起一段麻绳,看了看打结的方式。
不是庄里人的手法。
他走到登记台前,翻开昨日的出入簿。记录写着:酉时入库,三百车,副管事赵五签收。
“赵五人呢?”他问。
“今早请假,说身子不舒服,回家歇着了。”
陈墨冷笑一声。“查他住处,现在就去。”
亲卫领命跑了。
楚红袖蹲下身,用机关臂夹起一块残留的袋角。对着光看,她说:“这麻料……不是本地织的。”
“外面订的?”柳如烟问。
“不。”楚红袖摇头,“是旧料翻新。这种工艺,只有北边几个小坊才会用。”
陈墨眼神一沉。“有人早就准备好袋子,等着换走种子。”
柳如烟立刻掏出《风月录》,翻到马贩名单那一页。“赵五最近见过谁?”
“我让人去查他的账。”柳如烟说,“但他能接触仓储系统,说明上面有人给他开了权限。”
陈墨没说话,回到主厅。案上还摊着那份假币运输计划,只写了一半。
他坐下,提笔想改指令,又停住。
现在不能乱。假币计划必须照常进行,否则会让敌人察觉异样。但种子丢了,意味着后续补给可能出问题。
他抬头对亲卫说:“通知地下粮道,启用备用仓。今晚之前,调两千袋过来,悄悄运进内院。”
亲卫应声要走,又被他叫住。
“别走大道。绕后山,走石渠。”
等人都散了,屋里只剩他和柳如烟、楚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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