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热浪冲进鼻腔时,陈墨正俯身在沙盘边缘。指尖还停在皇陵红点上,血痕已干成暗褐色。他猛地抬头,远处军工厂方向腾起一团灰黄云柱,蒸汽管道的嘶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扭曲的尖啸。
他起身就跑,玄铁护腕撞开挡路的竹架,碎屑飞溅。走廊技工抱着听筒僵在原地,他一把将其拨到墙边:“传令,封锁主车间,所有人员原地趴伏!”
冲进厂房的一瞬,热气扑面掀起了直裰下摆。断裂的铜管如蛇骸般垂落,锅炉外壳炸出一个斜口,残片嵌进砖墙半寸。三名工匠倒卧在十步外,脸上蒙着黑灰,呼吸微弱但尚存。陈墨蹲下,手指掠过地面焦痕,又在破裂的压力阀附近停住——那里有一圈不规则的熔痕,呈放射状向外扩散。
“不是自爆。”他低声道,“压力突增,有人动了回流阀。”
楚红袖从侧门跌进来,左臂义肢发出细微摩擦声。她没说话,直接跪在残骸旁,用竹夹掰开一段扭曲的铜管内壁。粘稠黑渍沾在夹尖,泛着油光。
“这不是煤渣残留。”她声音沙哑,“质地太滑,挥发性也太强……是火油,西域那边炼的。”
陈墨接过竹夹,凑近闻了闻。气味刺鼻,尾端带一丝甜腥。他立刻下令:“封存所有残渣,用陶罐密封,不准接触铁器。调昨日当值名单,所有人禁足待查。”
柳如烟是踩着余烟进来的。绯裙下摆沾了灰,发间金步摇轻晃,手中银针已探入一块沾油的布片。针尖刚触到黑渍,颜色骤然转紫。
“乌头碱混狼毒。”她收回银针,语气冷了下来,“李家药房的老配方,三十年前在江南毒杀过七名账房先生。他们喜欢把毒物溶进助燃剂里,烧完不留痕迹。”
她转身走向锅炉另一侧,银针划过外壳裂口。针尾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牵动。
“这里有刮痕。”她低声说,“两道平行线,间距三分,和庐州府衙密室冰刃的切角一致。赵明远的人来过。”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目光钉向房梁横木。浓烟翻滚中,一道极淡的影子掠过椽角,几乎难以察觉。
陈墨没有抬头,只轻轻拍了下掌。
完颜玉从角落阴影里走出,皮囊微动,一声短促哨音破空而出。紧接着,屋顶天窗传来振翅锐响,一只灰羽隼影如箭射下,直扑横梁。
黑影暴起后撤,脚尖刚离木梁,追风隼已俯冲至其头顶。利爪撕裂衣袖,那人翻身滚落,重重摔在地面。面罩滑脱,露出一张青白面孔,眼角有细密冻疮——典型的北境潜伏者特征。
楚红袖抢上前,义肢弹出透骨钉抵住对方咽喉。那人嘴角抽动,突然咬牙,一缕黑血从唇缝溢出。
“别浪费力气。”陈墨走过来,蹲下盯着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你们改了多少台锅炉?除了这里,还有几个点?”
那人喉咙咯咯作响,却不再开口。身体抽搐两下,彻底不动了。
“毒囊在舌根。”柳如烟靠近查看,“咬破瞬间就死了,手法干净。”
楚红袖收起透骨钉,靠墙喘息。义肢关节处渗出暗红,顺着金属缝隙滴落。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节发颤。
“我得画图。”她咬牙撑起身子,“必须复原阀门改动路径,否则没法排查其他工坊。”
陈墨看了她一眼,没拦。转身对门外守卫下令:“即刻清查所有技术人员背景,尤其是近三个月调入的。锅炉图纸接触者列册上报,一个都不能漏。”
柳如烟走到尸体旁,蹲下检查衣领内衬。指尖捻开一道缝线,抽出半截褪色丝线,又摸了摸肩部磨损痕迹。
“徽记被剪了,但织法是庐州府衙特供。”她低声说,“这人穿的是二等差役服,却能进出核心工区……要么有人放行,要么身份被替换了。”
陈墨站在锅炉残骸前,伸手从陶罐中取出一块沾油铜片。火油在光下泛着诡异光泽,像一层流动的膜。
“他们不想炸死我。”他缓缓开口,“想断我的后路。皇陵那边需要火炮压制,若这边动力瘫痪,松柏岗的连弩队就没了支援。”
完颜玉收回追风隼,低声吩咐驯鹰童子:“加派两轮空中巡哨,重点盯北面三里外的旧炭窑。他们既然能运火油进来,必然有藏匿点。”
童子领命而去。她转向陈墨:“要不要搜府衙?赵明远最近常往城西跑,说是查税,可没人见过他进账房。”
“不能动。”陈墨摇头,“现在抓人,等于告诉他们计划败露。我们要让他们以为,锅炉事故只是意外。”
柳如烟站起身,将银针收回发髻。她走到墙边,借着火光比对《风月录》中的纹样笔记。“这个人用的是‘霜鹞’标记,隶属三皇子暗线第三支。过去五年,他们专司破坏后勤节点。”
楚红袖已在地上铺开竹纸,正用炭条勾画锅炉结构。她左手颤抖,线条歪斜了一瞬,又强行拉直。
“回流阀改装只需要两个接口调整。”她喘着气说,“如果事先准备好替换零件,十分钟就能完成。关键是……得有图纸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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