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还停在陶罐底部,那枚扭曲的盘龙胤印在灯下泛着冷光。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护庄队成员推门便报:“新院出事了,李大夫请您立刻过去。”
他起身,披上外袍,未语,只将陶罐原样搁回案角。
新院是临时搭起的救治所,四排竹席铺地,灯火通明。李青萝正跪坐在一名男子腿边,手中银刀尚未离肉。那佃农昏迷不醒,右腿自膝下断裂,血已止住,但伤口深处露出一道暗紫色纹路,形如狼头环月,边缘微凸,皮下似有异物嵌入。
“不是普通刺青。”她抬头,声音低而稳,“我切开腐肉才发现,这东西是用特制药汁注入皮下,再以火烫封表,手法极隐。”
陈墨蹲下身,借灯细看。纹路线条粗细不一,却排列有序,某些转折处带有刻痕般的顿挫。他从腰间取出青铜腰牌,翻出夹层中一张泛黄纸片——那是完颜玉此前整理的草原部族标记图谱。
“黑山部。”他低声说,“三年前阴山战役后被剿灭的死士营。”
李青萝点头:“毒性也奇怪。清创时渗出的血带腥气,我试过银针,针身发乌,说明体内有长期服毒痕迹,可能是为了抗痛或控制神志。”
话音未落,窗外人影掠过。慕容雪推门而入,脸上不见惯常冷意,反而透出一丝紧绷。
“军务阁出问题了。”她直接开口,“我的《骑兵战术手册》不见了,换成了白莲教的传单。”
陈墨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室伤患。“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我例行核对档案,打开柜子第一眼就察觉不对。锁没动过,封条完整,但里面的东西全变了。不止是兵册,连几份布防图也都替换了内容,全是蛊惑百姓的谶语。”
陈墨沉默片刻,转向柳如烟:“你那边能查到谁碰过那些文书吗?”
她早已候在门口,闻言递上一页薄纸。“护田军推荐的两个文书官昨夜轮值。一个叫周文远,在李氏私塾教过书;另一个叫赵三,常去教坊司后巷的醉春楼,和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喝过酒。”
“醉春楼?”李青萝忽然插话,“上个月有个伙计在我这儿抓药,说是吃了隔夜鱼脍中毒,可我看他舌苔发青,脉象沉滞,更像是中了慢毒。当时留了样本,今天早上才确认——是‘软筋散’,无色无味,混在酒里最难防。”
陈墨眼神一凝:“你是说,有人借酒楼下毒,收买底层办事的人?”
“不止是收买。”柳如烟补充,“《风月录》里记过一笔:醉春楼的掌柜三个月前突然还清了两千两高利贷,债主是庐州府衙的采办吏——赵明远的人。”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陈墨转身走出新院,众人紧随其后。夜风卷着残霜扑面,他脚步不停,直奔庄园主宅东侧的军务阁。
门锁完好,封条未拆。他亲手掀开柜盖,抽出那份所谓的“兵册”。纸张质地与平日不同,略厚,吸墨性差,显然是临时替换。翻开第一页,赫然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八字,笔迹模仿民间告示,刻意粗糙。
他合上册子,递给慕容雪。“你写的手册有多少人见过?”
“只有你、楚红袖、完颜玉。”她答,“副本锁在铁匣里,钥匙我贴身带着。”
“那就不是外泄。”陈墨道,“是内部调包。他们知道流程,知道何时无人值守,甚至可能掌握开锁技巧。”
话音刚落,完颜玉从屋顶跃下,手中提着一只灰羽信鸽,翅膀被细绳缠住,尾羽夹着一张薄纸。
“城隍庙顶通风口发现的。”他将纸条递出,“用的是隐形墨水。”
李青萝接过,取来一小碟药粉轻轻熏过,纸上渐渐浮现字迹:“兵册已得,待令而动。”
陈墨盯着那行字,良久未语。
他忽然问:“盐井那边,现在谁在管?”
“胡万三留了个亲信守着。”柳如烟答,“所有运输出入都登记在册,没人能随意靠近。”
“还不够。”他说,“敌人已经不在外面了。他们在我们中间安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正说着,苏婉娘匆匆赶来,发丝微乱,手中抱着一卷烟雨绫包裹的账本。她走到陈墨面前,直接将账本放在石阶上,解开外布——边缘已有血渍浸染,深褐发黑。
“这是今早从四海商行密舱里找到的。”她声音压得很低,“押船的管事死了,被人割喉,尸体藏在货舱夹层。这本账是他临死前藏进通风管的。”
陈墨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缩。
账目清晰记录了过去七日三艘主力商船的行程与载货:两万石金穗稻种、五套蒸汽机核心图纸、三百斤精铜零件。投保信息栏写着“风损免责”,但备注一行小字:“实为遭劫,路线泄露,敌船精准拦截。”
他迅速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张手绘航线图,三条红叉标记沉船位置,均在东海深水区,远离常规航道。
“不是意外。”他声音冷下来,“是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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