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穿过匾额上方的铜环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墨站在地窖入口,看着工匠将最后一道铁门嵌入石槽。三份讲义已分别封存——一份在铁柜,一份入地窖,第三份用波斯文誊抄完毕,正由商队暗线准备带出淮南。
柳如烟从外院快步走来,袖口微扬,指尖夹着一张折叠的驿传文书。“钦差已过清河渡,随行八骑,两名副使中,右首那位是赵明远门下出身,三年前任庐州税吏,因账目错漏被贬。”
陈墨没应声,只抬手示意她继续。
“文书记录显示,他们昨夜宿于城北驿站,但驿丞今晨报称,其中一人曾于子时独自外出,行至废弃磨坊附近,停留约半个时辰。”柳如烟将纸页递上,“磨坊门柱内侧的狼头刻痕,与陶罐底部印记吻合。”
陈墨接过文书,目光在“子时外出”四字上停了片刻,随即折起塞入腰牌夹层。“通知耶律楚楚,盯住钦差随从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夜间动向。另外,把阿巴斯的课程表抄一份,连同《齿轮力学》讲义,摆在正厅案头。”
柳如烟点头欲走,又被叫住。
“今日起,所有进出地窖者登记姓名、时辰、事由,由楚红袖亲自核验。若有人以查案为名索要讲义原件,只准看副本,且不得带离庄园。”
她应声离去。
日头渐高,官道尘起。陈墨立于庄园外三里亭内,身侧摆着两只楠木匣。一只盛着新烧制的玻璃茶具,透明如冰,内壁刻有《农经讲义》节选;另一只装着学堂账册副本,封皮印着商行红印,明细清晰可查。
马蹄声由远及近。钦差队伍在亭前勒马,主使年约五旬,面容沉静,目光扫过茶具与账册,未发一言。副使跃下马背,目光却直落在陈墨腰间青铜腰牌上。
“陈少主。”副使开口,语气温和却带试探,“朝廷听闻贵庄设院讲学,颇感新奇。然《礼制》有言,教化之权,当归官府。民间私设讲堂,恐有逾矩之嫌。”
陈墨微笑拱手:“下官不敢称院,只办实务补习之所。所授者,农时测算、账目稽核、器械构造,皆为利民之术。若朝廷以为不妥,可随时取缔。但请容我一问——去年淮北蝗灾,是我庄学子用星历推算出虫卵孵化期,提前布网扑杀,保下三县粮田。此等学问,该不该传?”
副使语塞。
主使这时开口:“本官奉旨查案,只为查明纵火之责,不预断办学是非。”他目光转向亭中案几,“可否借阅讲义一观?”
“自然。”陈墨示意苏婉娘上前,将《农经讲义》合辑与《火器操典》副本双手奉上,“所有课程皆有存档,地窖另有三重备份。若钦差大人愿亲临查验,我可即刻带路。”
主使接过,翻看数页,眉头微动。“波斯人授课,所授何物?”
“西域算术与星象推演。”苏婉娘答,“前日刚讲完‘黄道十二宫与节气偏差’,并以‘月华麦’试种结果为证,较旧历提前七日准确。”
主使合上书册,未置可否。
队伍抵达庄园正门时,赵明远的心腹已策马先至。他递上一封密呈,封口火漆印着庐州府衙印记。主使当众拆开,面色渐沉。
“据报,陈氏学堂聚流民五百,私藏火器三十架,更勾结波斯胡商,泄露军机。”副使朗声宣读,“其罪有三:一曰聚众不报,二曰藏械逾制,三曰通敌资外。请朝廷即刻查封学堂,拘押主事者。”
庭院一片死寂。
陈墨缓缓上前一步:“敢问指控,可有实据?”
副使冷笑:“城中已有风闻,百姓皆知你以‘结业授职’为饵,招募流民,形同私兵。且波斯人日日出入,所授星图竟含边关地形,岂非资敌?”
陈墨转身,向楚红袖点头。
她立即展开一幅布图,悬挂于厅前——是护庄队布防图,清晰标注岗哨、巡逻路线与器械存放点。“护庄队共一百二十七人,皆为本地佃户子弟,登记在册,兵器为朝廷许可之弓弩与长矛。火器科所制,仅为试验型火门炮两尊,炮膛未装药,存放于铁笼之内,钥匙由两淮制置使派驻校尉掌管。”
陈墨接着道:“至于波斯授课,所用星图皆为天文测算,若钦差大人怀疑,可当场比对。我已命人备好淮南农书与波斯星历,就在此处推算春分时刻,误差几何,一验便知。”
主使沉默良久,终道:“暂无确证,不便定论。然纵火案尚未查明,学堂须暂停授课,待调查结束再议。”
“下官不敢违旨。”陈墨躬身,“但请容我一言——昨夜北境急信,突厥集结三万骑,将于开春渡河。我已令火器工坊加紧试制新炮,若此时停工,恐误边防。”
主使猛然抬头:“此信何在?”
“完颜玉亲笔,已由追风隼送往两淮制置使幕府。”陈墨从袖中取出一份抄件,“这是摘要,共八条边情,包括敌军粮道、骑兵编制与渡河预判地点。若钦差大人愿代为转呈,我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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