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袖的机关臂微微震颤,透骨钉卡在发射槽内,只待一声令下。那戴斗笠的男子仍在记录农户名单,炭条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田间的风都凝滞了。柳如烟指尖轻扣,银针尚未收回,目光却已投向陈墨。
陈墨立在草棚边缘,袖中手指缓缓松开。他没有下令抓捕,反而朝柳如烟极轻地点了下头。
“放他走。”
柳如烟一怔,但手已收回。银针无声没入袖中,泥土上的震颤也随之平息。斗笠人记完最后一行,起身拍了拍衣角,混入散去的人群,脚步不疾不徐,未露丝毫慌乱。
夜深,农技学堂静室灯火未熄。
苏婉娘坐在案前,翡翠算盘横置,珠串轻拨,却非为计数。她将三日粮价、种粮流向、仓单签发尽数归类,最终抽出一册薄纸,封皮无字,只压着一枚刻有“市”字的铜印。
“田头可守,市道难防。”她开口,声音平稳,“今日他们记名单,明日便可造谣言,后日便能控仓囤货。若无规矩,百亩田种得出金穗稻,也护不住百姓手里的粮价。”
陈墨立于窗侧,手中把玩着青铜腰牌,硝酸甘油小瓶在夹层中微响。他未看苏婉娘,只道:“说下去。”
“三策。”苏婉娘翻开册子,“一设交易所,凡金穗稻期货,只认交易所印单;二立《交易律例》,明定交割时限、仓单实名、违约罚则;三建市易司,专司稽查、仲裁、监管,不归商行,不属府衙,只对庄主负责。”
胡万三坐在角落,扳指在指间转动,听到此处猛地抬头:“你是要断了那些钱庄的财路?王家背后可还连着李氏残党,他们手里攥着票号、当铺、粮行,一旦封仓拒兑,百姓信谁?”
“信看得见的粮。”陈墨终于转身,“明日挂牌,胡万三押百石金穗稻入库,开仓验货,凡持交易所单据者,可随时查验实粮。市易司首任提举,你来当。”
胡万三一愣:“我?一个跑船的?”
“正因你是跑船的。”陈墨走到案前,指尖划过《期货三策》末行,“你见过南洋商战,知道空单套利、压价逼仓的手段。市易司不是账房,是战场。你来掌阵。”
苏婉娘点头,算盘珠轻响一记,指南针在珠串中微微偏转,指向西北。
“资金已在动。”她低声道,“今晨三笔大额定金汇入西北商路,名目为‘预购秋稻’,但签约人无地无仓,形迹可疑。若放任不管,待播种未收之际,他们以虚单压价,再趁机吞田,并非难事。”
陈墨沉默片刻,取笔在《农政札记》新页写下:“市易司立,律例行,期货归一。”
次日辰时,庐州西市。
交易所青瓦高檐,正门悬匾,墨字未干。门前石阶铺红毯,百石金穗稻已入仓,粮袋堆叠如山,麻布敞开,金粒在日光下泛出油光。百姓围聚,指指点点。
王家账房站在人群后,袖中银票捏得发皱。他身旁一名钱庄执事低语:“放风出去,说陈氏这仓是空的,单据迟早作废。”
话音未落,陈墨已登台。
“自今日起,庐州境内,金穗稻期货交易,唯认交易所印单。”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凡非本所签发之仓单,不予兑付,不作交割,不承保责。”
台下嗡然。
“他们要废了所有旧单!”有人惊呼。
陈墨抬手,示意安静。两名护农队抬出一箱纸单,封面印有复杂纹路与编号。他亲手点燃火折,投入箱中。
火焰腾起,伪造仓单在众目睽睽下化为灰烬。
灰烬飘散时,胡万三率队开仓,粮袋逐一拆封,金穗稻倾泻而出,粒粒饱满。百姓上前抓起一把,搓揉、嗅闻,脸上疑云渐散。
“真粮!”有人喊。
“单子能验,粮能看,谁还信那些空纸?”另一人附和。
王家账房脸色铁青,悄然退入巷口。
当夜,市易司衙署灯火通明。
慕容雪坐在案前,面前摊开三日交易记录,纸页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时间、数量、买方编号。她不用算筹,只以骑兵布阵之法推演节奏——横列、斜进、分合、突袭。
“不对。”她忽然开口。
柳如烟正翻阅《风月录》,闻声抬头。
“每日午时三刻,必有三百石‘中立仓’单涌入,价格卡在每石二两七钱,不多一分,不少一厘。买进即走,不持不抛,像在……卡位。”
“卡位?”柳如烟放下册子。
“像狼群游走,先占四角,再逼中间。”慕容雪指尖划过纸面,“这不是交易,是布阵。他们在试探市场承压极限,等一个破口,便合围吞仓。”
柳如烟眼神一冷:“敢在陈氏眼皮底下操盘?”
“所以不能动武。”慕容雪合上记录,“他们用的是规则。若无证据,抓了人也无罪。市易司必须加查实名押契,所有大额交易,须持地契、仓契、人契三证备案。”
次日,市易司发布新规。
街头告示贴出,百姓围观。新规明令:凡交易金穗稻期货超百石者,须实名登记,押契备案,交易所可随时稽查仓粮实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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