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火绳卡在袖口,焦黑的一端抵着腕脉,像一根钉入皮肉的毒刺。陈墨没有抽手,只是将腰牌从怀中取出,指尖划过夹层边缘,确认硝酸甘油小瓶仍在原位。他低头吹去火绳上的浮灰,放入案角陶罐,与昨日封存的火油样本并列。
书房门开,苏婉娘捧着账册进来,脚步微顿。她看见陈墨正用银镊夹出火绳残段,放入盛水的瓷碗。水波轻晃,纤维散开,析出细碎黑粒,沉底如沙。
“昨夜三更,城西‘利丰坊’炸了。”她声音平稳,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炸的是硝石作坊,老板是陈氏旧账房赵九的远亲。坊里抄出半张火药配比图,笔迹……像你书房的草稿。”
陈墨放下镊子,抬眼:“人呢?”
“当场死了两个学徒,老板失踪。坊外有马蹄印,通向北驿道。”
话音未落,柳如烟推门而入,手中一卷薄纸轻拍桌面。《风月录》翻开至某页,墨迹新添:“三日内,有七名陌生商贾入住北驿馆,皆以‘南货采购’为由,却未下单一单布匹。其中三人,曾在李府账房当过抄录。”
陈墨沉默片刻,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坤舆万国全图》。他手指划过玉门关、河西走廊,最终停在泉州港。地图边缘有几处指甲划痕,是昨夜他反复摩挲留下的。
“火药的事,瞒不住了。”他说,“从今日起,公开基础配方——硫磺一斤,硝石四斤,炭末一斤,研磨至极细,筛三遍,不可见水。”
苏婉娘猛地抬头:“你要把命脉交出去?”
“不是交出去。”陈墨将地图挂回原位,“是让人知道,这东西不稀奇。越神秘,越有人铤而走险。公开它,才能定下规矩。”
柳如烟冷笑:“可你没写提纯法。硝石若不洗三遍,火药点不着;硫磺若含铁渣,炸起来反伤己。你公开的,只是能冒烟的废料。”
“够了。”陈墨转身,“我要的是人人能做,但做不好。真正能用的,还得靠陈氏合作社的工艺标准。”
门外传来脚步声,胡万三走进来,右脸刀疤泛红,显然是咬过舌尖。他将一份货单放在案上:“含硝石的货品,已全部扣在码头。但……昨夜有人从水路运走两箱‘腌菜’,报关单是胡记商行的章。”
陈墨没看单子,只问:“箱子多重?”
“每箱四十斤。”
“硝石密度高,四十斤腌菜得装满三倍体积。验过箱底吗?”
“验了。夹层里有蜡封纸条,写着‘阿史那求见,为马政商谈’。”
苏婉娘皱眉:“突厥人?这个时候?”
陈墨指尖轻敲桌面。阿史那——完颜玉提过这个名字。草原部落中,唯有可汗亲卫用此姓氏。他正要开口,楚红袖匆匆进来,手中一块窗棂木片。
“东窗框有刮痕,深两分,长约五寸。昨夜子时前后,有人用薄刃撬过缝隙,往里塞了什么东西。我没动,等你示下。”
陈墨接过木片,凑近灯下。刮痕边缘有极细的粉末,泛青灰。他捻起一点,搓了搓,无味,但指腹发涩。
“拿去给李青萝。”他说,“查是不是硝石残渣。”
楚红袖点头退出。书房陷入短暂寂静。苏婉娘盯着那碗泡着火绳的水,忽然道:“你不怕这配方流到草原?完颜烈不是吃素的。”
“怕。”陈墨终于承认,“但我更怕我们自己把它当成神物,忘了它本是死物。能杀人,也能开山。关键在谁手里。”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通报声。突厥使者阿史那烈求见,称携有马政图册,愿以百匹良马换“农械改良之术”。
陈墨起身整理衣袖,对柳如烟道:“你去后廊听着。若他说出‘火药’二字,立刻传讯耶律楚楚。”
使者在正厅等候,披狼皮大氅,腰悬弯刀。陈墨入内时,他起身行礼,动作恭敬,袖口却滑出半片金属残片——陈墨一眼认出,是完颜玉部族战旗上的狼头徽记。
“贵使远道而来,不知草原今年收成如何?”陈墨落座,语气如常。
“旱。”阿史那烈声音低沉,“金穗稻若能在阴山南麓试种,或可解困。但土地坚硬,需火药开凿矿道。”
陈墨不动声色:“火药涉军机,非民间可用。若贵部有意合作,可上奏朝廷,由官府主持‘技术换马政’。”
“朝廷?”使者冷笑,“三皇子前日还在边境烧我牧民帐篷。你说官府?”
陈墨不接话,只道:“本少主只管农事。火药之事,无权决断。”
使者沉默片刻,忽然从马鞍夹层取出一袋干果,放在案上:“一点心意。若他日改变主意,可派人至北境第三烽火台,暗语‘狼烟起’。”
他走后,陈墨未动那袋果子。直到入夜,耶律楚楚潜入马厩,从马鞍夹层抠出一粒黑砂,送至李青萝处。三日后化验结果将显示:含硝石、硫磺微粒,比例接近火药标准配比。
更深露重,慕容雪翻墙入院,直闯书房。她手中握着一份草稿,纸角有“硝石提纯三法”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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