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南美丛林特有的湿热,卷过宝船的甲板。梓琪站在船舷边,指尖捏着那块温润的玉佩——这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与刘杰手中的残片同出一源,能在危急时相互感应。
此刻,玉佩原本通透如冰的质地里,正有一缕缕红褐色的气息在游走,像墨滴入清水般,顺着边角往中心渗。那颜色暗沉发涩,带着种说不出的滞重感,触得她指尖发麻,心口也跟着一阵阵发紧。
三年前她将另四块残片交给刘杰时,曾反复叮嘱:“这东西邪性,能引人心底的贪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碰。”那时残片还只是普通的旧锦,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红褐色又蔓延了几分,玉佩的凉意渐渐被一种灼热取代,像是有根细针在刺她的心神。梓琪猛地攥紧玉佩,指节泛白——这感应如此强烈,绝非寻常异动。刘杰性子沉稳,素来懂得克制,可若有什么东西逼着他动用了残片的力量……
她忽然想起出发前,刘杰在码头悄悄对她说的话:“等你回来,咱们就辞了官,去江南买个小院,再不管这些天下事。”那时他眼里的光清澈明亮,绝无半分野心。
“郑大人,”梓琪忽然转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们的船,能再快些吗?”
郑和正指挥水手修补被礁石划破的船帆,闻言回头:“姑娘可是想家了?绕过这角,再行两月便能入印度洋,回大明指日可待。”
梓琪没说话,只是将玉佩贴在眉心。红褐色的气息已爬到玉佩中央,像一张细密的网,勒得她呼吸发闷。她仿佛能看见刘杰站在乾清宫的烛火下,眼底映着地图上的万里江山,而他手中的残片,正泛着与她这块同样诡异的红光。
“不是想家,”她低声说,声音轻得被海风卷走,“是怕家里的人,被什么东西迷了心。”
郑和放下手中的罗盘,粗粝的手掌在船舷上蹭了蹭,望着远处海平线笑了:“姑娘这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目光里添了几分暖意,“刘公子初见时,我只当是个寻常读书人,直到他指着地图说出‘红海暗流三月转向’,又算出波斯湾的季风时辰,才知这小子肚里装着乾坤。”
他转头看向梓琪,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那日在岘港,他偷偷塞给老奴一包东西,说是你爱吃的江南梅子干,还反复叮嘱‘我媳妇晕船,麻烦大人多照看’。那模样,倒比船上的小厮还紧张。”
海风掀起梓琪的鬓发,她望着郑和手里那串常年捻着的佛珠,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些。郑和又道:“走南闯北这些年,见多了趋炎附势的,也见多了空谈抱负的。刘公子不一样,他看你的眼神里没那些弯弯绕,只有实诚。再说了,他要是真被什么迷了心窍,见着你这张脸,也该醒了。”
梓琪望着翻涌的浪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大人有所不知,那山河社稷图残片,来头远比咱们想的大。家父曾说,这是女娲后人世代相传的信物,里面藏着的不仅是乾坤万象,还有一股极烈的‘气’——那气能助人心想事成,却也会挑动人心里最深的欲念。”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船舷的木纹:“我是女子,血脉里带着几分先天的感应,与残片的气息能融到一处,用起来倒安稳。可刘杰不一样,他是男子,性子本就刚劲,又揣着富国强兵的执念,那残片就像块烧红的烙铁,握得越紧,越容易被烫得伤了心神。”
“正是这个理。”梓琪点头,“他总说‘等大明强了就收手’,可那残片里的力量,会让人觉得‘还不够’——疆土再广些,国力再强些,永远没有尽头。到最后,怕是连自己原本要什么,都记不清了。”
远处的海鸥掠过桅杆,发出清亮的啼鸣。郑和望着梓琪的侧脸,忽然叹了口气:“放心吧,姑娘。人心这东西,有时比什么神物都结实。刘公子心里装着你,装着这大明的百姓,就像船有了锚,再大的浪也漂不远。”
旁边的人送来了南京传给郑和的密信。梓琪将手里的密信打开,指尖在“东征”“北征”那几个字上反复划过,纸页都被捻得起了毛边。
“大人您瞧,”她把信递给郑和,声音里带着点涩,“京城传来的密信,刘杰在信里说‘日本可设三司,俄罗斯冻土可置屯田卫’,字字句句都透着股往前冲的劲。可您还记得吗?刚出海那会儿,他还叮嘱我说‘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得给历史留口气’。”
海风把船帆吹得鼓鼓的,像憋着股说不出的力。梓琪望着远处起伏的浪峰,忽然觉得那浪头就像刘杰此刻的心思,看着平稳,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他从前总劝我,说‘改变就像播种子,得等它自己发芽’。可现在呢?他倒像是拿着锄头,恨不得一天就把田翻个底朝天。”她轻轻咬了咬唇,“这哪是他的性子?分明是那残片在推着他往前走——它知道他最想要什么,就一个劲地往那上头引,引着引着,就忘了脚下的路该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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