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暖阁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这深宫禁苑午夜时分的森然寒意。数十盏精致的宫灯与摇曳的烛台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光线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而跳跃的光斑,映照着四壁满架的典籍和那幅几乎占据整面北墙的巨幅江山社稷图。
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与陈旧书卷、微潮空气混合的沉郁气息。窗外,夜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敲打着层叠的琉璃瓦,发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更衬得暖阁之内死寂如墓。
隆裕帝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地图之前,身形挺拔如松。他身着明黄色的常服,柔软的丝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而尊贵的光泽,绣着的暗色龙纹随着光线的流动若隐若现。
然而,这身象征天下极致的衣袍,却丝毫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气息,那是一种久居九五、执掌生杀大权而淬炼出的威严与孤寒,此刻更因某些难以言喻的阴霾而愈发沉重。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跪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仿佛早已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
左侧一人,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毫无反光的黑绸斗篷,宽大的兜帽低垂,将面容彻底隐藏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偶尔能从某个角度窥见其下颌冷硬的线条。他跪姿稳如磐石,呼吸几不可闻,整个人像是一尊吸收吞噬所有光线的黑色雕像。
他便是皇帝手中最隐秘的耳目,专司侦缉、刺探、监控天下的玄鸦卫大统领,代号“夜枭”。
右侧一人,装束截然不同。
他身着特制的漆黑鳞甲,甲叶并非寻常的光滑铁片,而是经过特殊淬炼和哑光处理,幽暗深沉,即使在明亮的烛光下也毫不反光。肩吞是狰狞的睚眦兽首,腹兽则是盘踞的狴犴,关键部位铭刻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云雷纹,古朴而神秘。
这身甲胄制式迥异于任何一支明面上的禁军,材质与工艺皆远超寻常,透着一种为杀戮而生的极致简洁与坚固。他的面容大半被甲胄的护颈和阴影所遮挡,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冰冷的金属边缘,那眼神冷静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磐石,深处却蕴含着历经无数血火淬炼的铁血与煞气。
他,便是直接对皇帝一人负责、隐于深宫影壁之后、专司最终清除与甲士护卫的暗卫统领,其名讳无人知晓,亦无需知晓。
“说。”隆裕帝没有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绵延万里的江山图上,声音平淡无波,却似蕴含着千钧重压,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夜枭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如同钝器刮过粗糙的石面:“禀陛下。玄鸦奉旨,侦缉前朝余孽‘幽皇’于京畿潜伏之网络。动用内外线探子一百零九人,现已查明其秘密据点七处,主要分布于西市胡商区、南城贫民窟以及东城漕运码头附近。
其骨干人员名单计二十七人,部分活动规律及通过多处钱庄、商号进行洗转的资金往来渠道已初步掌握。昨夜子时三刻,依据最终确认之情报,协同暗卫,于雨夜展开清剿行动。”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脑海中精准地复核着每一个细节,继续以那种毫无温度的语调汇报:“行动中,玄鸦主要负责外围布控、情报实时指引、渗透控制及证据查缴。”
“七处据点,共查获逆匪密信账册四箱,涉及与前朝旧臣联络、民间散布蛊惑人心之流言细则;弩机改进图纸四份,结构精巧,杀伤力远超军中标配;另有特制毒药配方若干,见血封喉,性质极其歹毒。”
“根据截获之文书及对两名重伤被俘低阶人员之初步审讯,其谋刺汉王殿下、于京畿诸县散布灾异流言动摇民心、并试图勾结朝中部分不得志之低阶官员以窥探机要等行径,证据链已初步形成,确凿无误。”
暗卫统领随后接口,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金属撞击般的质感,言简意赅,字字如铁:“禀陛下。暗卫奉旨,负责清除。昨夜共分七组,同步突击逆匪据点七处。遭遇不同程度抵抗,均予以当场格杀。共计击毙负隅顽抗之逆匪二十八人,生擒核心骨干十一人,现已押入黑狱,严加看管。
另,根据玄鸦行动前提供之最终线索,已于今日凌晨,秘密控制与逆匪有涉之官员四人:吏部考功司主事赵思明(从六品)、京兆府户曹参军事孙海(从七品)、禁军百骑长张贲、羽林卫队正李敢。此四人及其宅邸、办公之所,已由暗卫彻底接管控制,内外隔绝,等候陛下进一步旨意。”
隆裕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锐利的电光,扫过跪地的两人,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兜帽与甲胄,直抵灵魂深处:“未能竟全功?”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暖阁内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
夜枭的头颅似乎更低了一分,阴影彻底吞噬了他的面容:“臣无能。虽摧毁其多数巢穴,斩断其多数触角,然……匪首‘幽皇’,狡猾如狐,狠戾如狼,及其身边最核心的数名谋士、贴身护卫,均于行动开始前约一刻钟,自核心据点消失,未能锁定擒获。现场留有匆忙撤离之痕迹,重要文书皆已焚毁,灰烬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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