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二十三年的春闱放榜,狄安名落孙山的消息传回难江狄家庄时,正值春雨绵绵。狄家上下原本期盼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浇灭,气氛压抑得如同屋外阴霾的天空。
狄安自觉无颜面对族中父老,更无颜面对那位尚未过门的未婚妻林予幽,索性一封家书言明要留京苦读,备战下科,归期未定。这封信让狄家陷入了更大的焦虑。
邻县林家已多次派人催促婚期。林予幽年已十八,在当时已算大龄待嫁,林家承受着不小的舆论压力。最终,林家下了最后通牒:若隆裕二十四年春耕前狄安仍不归完婚,便只能退婚另聘。
狄家厅堂内,烛火摇曳。狄老爷子狄文渊眉头紧锁,狄老夫人不住拭泪。下方坐着狄家三兄弟:时年十九的狄昭、十八的狄骁、十七的狄绾。狄昭面容清俊,眉宇间自带一股书卷气,但因常年习武,身形挺拔,并无文弱之感;狄骁则更显英武,眼神锐利,坐姿如松;狄绾已是少女初成,眉眼灵动,带着几分娇憨与机敏。
“安儿不归,林家又逼得紧…这,这可如何是好?”狄老夫人声音哽咽。
沉默良久,狄文渊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终落在次子狄昭身上,艰难地开口:“眼下…或许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依照老辈传下的规矩,若新郎因故无法迎娶,可由其兄弟代行迎亲之礼,先将新妇接回夫家…昭儿,你…”
“父亲!”狄昭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抗拒,“此事万万不可!我代兄迎亲,这…这成何体统?将来大哥归来,林姑娘…她该如何自处?我狄家岂不成了乡邻笑柄?此事断然不行!”他语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慌乱。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仅有过几面之缘、总是温婉浅笑的林家小姐,让他去扮演她夫君的角色,这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亵渎与不安。
一旁的狄骁见状,抱着臂,嘴角勾起一丝戏谑:“二哥,你不去,难不成让我去?我倒是不介意骑一回高头大马,帮大哥把嫂子风风光光接回来。反正就是走个过场嘛!”他性子跳脱,只觉得此事颇为有趣,并未深思其中尴尬。
“三弟!休得胡言!”狄昭瞪了他一眼,语气更急,“这不是谁去的问题!这是欺瞒!对林家是欺瞒,对林姑娘更是…更是…”他说不下去,只觉得胸口发闷。
“昭儿!”狄文渊打断他,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你顾虑。然则,这已是我狄家眼下唯一能暂缓局面、全了两家颜面的法子。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林家退婚,让我狄家诚信扫地,也让予幽那孩子沦为笑柄吗?她日后还如何嫁人?你素来识大体,顾大局,性情也最是沉稳…此次,就当是为了家族,为了你大哥,也…也算是帮予幽那孩子一把,委屈你一回了。”
母亲也哀声求道:“昭儿,娘知道为难你了…可,可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狄昭看着父母期盼又痛苦的眼神,父亲斑白的鬓角,母亲眼角的泪痕,又想到若退婚,那位林家小姐可能面临的指指点点和艰难处境…他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所有的抗拒与原则在家族责任和一丝对那女子的怜惜面前,败下阵来。他闭上眼,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孩儿…遵命。”
(迎亲日,错误的惊鸿一瞥)
隆裕二十四年三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然而对于狄昭而言,这一日却充满了尴尬与沉重。
他穿着一身临时改过、仍略显宽大的喜服,骑在一匹披红戴花的高头大马上,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吹鼓手卖力地吹奏着喜庆的唢呐锣鼓,却丝毫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郁结。他只觉得这身刺目的红袍如同枷锁,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被迫登台、扮演着荒谬角色的傀儡。
队伍行至一处溪流转弯的桃林旁,春风拂过,吹落阵阵桃花瓣雨,也轻轻掀起了花轿的帘幕一角。
轿中,顶着沉重凤冠、心怀无数忐忑与微茫期待的林予幽,正为自己未知的婚姻命运而紧张不安。感受到微风和飘入的桃花瓣,她鬼使神差地,轻轻用手指拨开帘缝,偷偷向外望去——她想看一眼,那位素未谋面、却将托付终身的夫君,究竟是何模样。
就这一眼,她看到了马背上那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新郎”。春日的阳光透过桃花间隙,碎金般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他虽微蹙着眉头,略显局促,却丝毫不减其英挺,反而更添了几分沉稳可靠的气质。与她想象中可能因苦读而显得有些文弱的书生形象截然不同,这位“狄安”竟透着一种文武兼修的清朗俊逸之气。(她自然不知,狄昭平日既苦读兵书韬略,亦勤练武艺强身,气质本就与纯粹书生不同)
刹那间,林予幽心中所有的忐忑都被一股巨大的羞涩和惊喜所取代。她慌忙放下帘子,心跳如擂鼓,脸颊绯红滚烫,之前所有的担忧似乎都在这惊鸿一瞥中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开始偷偷憧憬起未来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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