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炊烟米其林 第90章 西域贡品

“雪霞羹”一事过去不久，御茶膳房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林怀仁能感觉到，一些暗地里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羡慕、嫉妒、乃至隐隐的敌意，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周围。幸得有王守山时常提点，加上他自身愈发谨言慎行，倒也暂时无虞。

这日，宫里传来消息，西域回部亲王入京朝觐，进献了一批稀罕贡品，其中除了玉石、骏马之外，更有许多中原罕见的食材与香料。圣心大悦，特命御茶膳房择其精要，融入御膳，以彰天朝海纳百川之气度。

消息传来，御茶膳房顿时议论纷纷。那些西域香料，名字古怪，气味浓烈，与中原饮食理念大相径庭，如何运用，方能既不夺本味，又显新奇，是个极大的难题。李总管又将这烫手山芋抛了出来，召集众人商议。

几位老师傅看着那些名为“马芹”、“阿魏”、“番红花”等物，皆皱紧了眉头。

“此等异域之物，气味如此霸道，岂能登大雅之堂？若冲撞了圣驾，谁担待得起？”一位素以保守着称的掌案师傅连连摆手。

“听闻西域人食之，多配以腥膻牛羊肉，我天朝上国，饮食精粹，岂能效仿蛮夷？”另一人也附和道。

李总管听着，不置可否，目光却又习惯性地瞟向了角落。林怀仁心中苦笑，知道麻烦又来了。

果然，李总管开口道：“林怀仁，你素来心思活络，对此可有见解？”

林怀仁无奈，只得上前。他仔细查看了那些香料，尤其是那色泽金黄、价格堪比黄金的番红花，又闻了闻气味浓烈的马芹和阿魏，沉吟片刻，道：“回总管，异域风味，取其神而非仿其形，或可一试。番红花色泽金黄，气味独特，可取其色与香，少量用于为高端汤品或米饭增色提香，显得富丽堂皇。马芹香气特殊，去腥解腻功效显着，或可尝试用于炙烤某些野味，以增风味层次。至于阿魏……”他顿了顿，这味道确实太过刺激，“或可与其他香料配伍，极小量使用，以增复合香气之底蕴，断不可多用。”

他这番话，既肯定了贡品的价值，又提出了审慎而可行的思路，听得李总管微微点头。

“既如此，便由你先行试制几道菜品，待咱家品评后，再定夺是否呈送。”李总管下了指令。

这又是一道难关。运用不当，便是“亵渎贡品”、“胡乱创新”的罪名。林怀仁领命，心情沉重。王守山凑过来，低声道：“怀仁，此事棘手。成了，未必是大功；败了，便是大过。我再去打听打听，看西域使团那边有无随行厨役，或可窥得一二真味。”

王守山凭借其灵活手腕，几经周折，还真让他打听到，西域亲王随行队伍中，有一位老厨役，精通本族饮食。他设法用些小玩意儿和银钱搭上了线，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些香料用法和搭配禁忌。

得到些许信息后，林怀仁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尝试。他不敢直接用珍贵的番红花，先取了些马芹，将其碾碎，混合花椒、盐巴，涂抹在腌制好的小羊肋排上，用挂炉局的红泥小炭炉慢火炙烤。烤制过程中，马芹特有的辛香与羊肉的油脂融合，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食指大动的异域香气，引得膳房内众人纷纷侧目。

烤好后，他先请王守山品尝。王守山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眼睛一亮：“嗯！这味道……霸道是霸道了些，但奇香无比，竟将羊肉的腥膻化为丰腴，好吃！”

有了初步成功，林怀仁胆子稍大。他取了几根番红花蕊，用温水泡出金黄澄澈的汤汁，用来蒸制一小盅晶莹的米饭。饭熟后，米粒颗颗金黄，香气淡雅高贵。他又用这金汤，配以清鸡汤、嫩豆腐和少许撕成丝的鸡胸肉，做了一道“金汤玉腐”，色泽悦目，味道清鲜中带着一丝独特的异域风情。

最后，他尝试处理味道最冲的阿魏。他谨记“极少用量”的原则，只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与其他常见香料如八角、桂皮一同研磨成粉，用于卤制一些味道本就厚重的牛腱子肉，意图增加卤水风味的层次感和穿透力。

几道试制品完成，请李总管品鉴。李总管逐一尝过，对那炙烤羊排和金黄米饭尤为满意，觉得既新奇又不失体面，尤其那金米饭，显得格外贵气。对那用了阿魏的卤牛腱，他皱了皱眉，觉得后味有些奇特，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嗯，还算稳妥。”李总管终于松口，“便依此准备，待咱家禀明上头，择日呈送。”

林怀仁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角落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那几道试制品，尤其是那碟用了阿魏的卤牛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此人姓胡，亦是荤局的一名厨役，资历比林怀仁老，手艺却平平，素来嫉妒林怀仁得宠。他深知，宫中贵人，尤其是太后，对气味敏感，最厌某些“邪味儿”。那阿魏气味特殊，即便用量极少，若被有心人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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