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默默契地分头行动,他走向市井的喧嚣,我则去叩响那清雅之门。
我选择去拜访沈墨言。天香阁依旧掩映在翠竹之后,飞檐翘角,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静气。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连那门口石狮子的表情,似乎都比往日凝重了几分。穿过熟悉的回廊,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檀香,却压不住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焦虑。
沈墨言在她那间素雅的茶室里接待了我。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旗袍,未施粉黛,亲自执壶沏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烟火气,也看不出半分内心的波澜。沸水冲入紫砂壶,茶叶舒展,清香袅袅。
“林老板,近日风波,我已知晓。”她将一盏澄澈碧透的茶汤轻推至我面前,声音温和如常,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我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此事,看似冲你,实则搅动的是整个省城餐饮界的暗流。”
“沈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我开门见山,没有迂回,将我们目前查到的一些关键疑点清晰扼要地陈述了一遍,“有人处心积虑,不仅要毁掉老林菜馆,更是用这种突破底线的手段,玷污整个行业的声誉。
沈墨言静静聆听着,纤细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小小的茶杯,目光落在氤氲的水汽上,仿佛在品味茶香,也更像是在权衡利弊。末了,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久经世事的了然与无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们老林菜馆崛起太快,手艺又自成一格,不按常理出牌,触动的,恐怕不止是明面上那几家‘正’与‘异’的蛋糕。”
她话语含蓄,但我已然明了。省城美食江湖这潭水,表面是“四正四异”八方势力,底下却不知还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和暗涌潜流。我们看到的对手,可能只是被推到前台的代理人。
“我天香阁,立身之本在于‘清、正、雅、和’四个字,”沈墨言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向来不屑,也不参与这等魑魅魍魉的龌龊争斗。”她话锋微微一转,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如同古琴弦上掠过的一抹杀伐之音,“但,若有人坏了祖宗传下的规矩,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扰乱市场公平,戕害同行,我沈墨言,也不会一味明哲保身,坐视不理。”
她看向我,目光清澈而有力:“我会在行业协会内部发起动议,要求组成独立调查组,对此事进行彻查,务必水落石出,还市场一个清明,也给所有守法经营的同行一个交代。这,是我在规则内,能给予的最大支持。”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但能否扳倒真正的幕后黑手,最终,还需你们自己找到那‘一击必杀’的确凿证据。协会的力量,更多在于施压和规范,无法越俎代庖。”
这已是现阶段我们能从这位“四正盟”盟主这里得到的最强有力的承诺。有沈墨言在行业协会内部发声施压,至少能保证官方的调查不会被人为引导、敷衍了事,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调查时间和空间。我起身,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多谢沈大家仗义执言!此恩,林薇和老林菜馆,铭记于心。”
另一边,陈默则深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与海老大见面的地点,不在富丽堂皇的聚鲜楼,而是在一个烟火气冲天、人声鼎沸的江边海鲜大排档。空气中混杂着椒盐濑尿虾的焦香、蒜蓉粉丝扇贝的鲜香,以及啤酒沫子飞扬的豪爽气息。
海老大直接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油光发亮,结实的肌肉随着他徒手掰开一只巨大帝王蟹的动作而贲张。看到陈默,他哈哈一笑,声若洪钟,随手就甩过来一瓶冒着冷气的冰镇啤酒:“陈老弟!俺老海就知道你小子会找来!坐!尝尝这刚上岸的螃蟹,鲜掉眉毛!”
陈默面不改色地接住那瓶啤酒,轻轻放在油腻的桌子上,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海老板,打扰了。”
“嗐!跟俺老海客气啥!”海老大用力掰下一根蟹腿,蘸了蘸姜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们那档子破事儿,老子听说了!妈的,用这种下毒栽赃的烂屁眼手段,真他娘给我们餐饮界的老少爷们儿丢人!有本事真刀真枪拼手艺啊!”
他几口吃完蟹腿,扯过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压低身子,凑近陈默,带着一股海鲜与汗液混合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冒充外卖员那瘪三,我手下兄弟还真有点眉目。是城南‘瘸腿李’手下的一个惯偷,叫‘泥鳅’,专门接这种见不得光的‘脏活’,手脚麻利,反侦察意识强。不过那小子滑溜得很,像他的名字一样,出事之后立马就钻泥里没影儿了,连‘瘸腿李’都一时半会儿摸不到他。”
“瘸腿李?”陈默默默记下这个绰号。
“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老混混头子,手下养着一帮鸡鸣狗盗之徒,谁给钱就给谁当枪使,认钱不认人。”海老大不屑地撇撇嘴,“至于指使他的是谁……这老泥鳅口风紧得很,撬开他的嘴得费点劲儿。不过……”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个带着市井智慧的、狡黠的笑容,压得更低声音,“我听说,‘千面郎君’花想容那娘娘腔,前阵子跟几个从国外回来的、搞什么生物科技的‘海龟’走得特别近,称兄道弟的。你说,这又是高科技毒素,又是啥子指纹伪造的,这路数,像不像那家伙追求‘新、奇、特’、不择手段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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