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171章 子嗣

二丫拜入师门后，便搬离了宋少轩的院子。其余几个丫头虽也随着学些戏文身段，二公子听过却皆摇头。终究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当个消遣尚可，若要凭此谋生，却是难了。

宋少轩找来年纪最长的大丫头，温声问她日后有何打算。小姑娘垂头想了半晌，仍是茫茫然无措。他沉吟片刻，辗转联系上昔日的同窗，决意将这几个丫头送进女子中学读书。

幸而她们早年都跟着范先生开蒙读过书，到了年纪的便一一应考，竟悉数考取了顺天女中，总算有了着落。

安置妥当了丫头们，宋少轩这才得了闲，开始四处寻觅合用的教具，只待学堂修缮完毕便可招生。工地上工人日夜赶工，砖混结构本就起得快，那学堂的轮廓一日比一日清晰，眼看八月交付之期将近。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宋少轩难得在家偷得几日清闲。偶尔去茶馆品一壶香茗，寻个机会与关馨怡温存片刻；更多时候则闭门读书，拣起日语加紧温习。

语言终究是唯一肯下功夫便能见成效的学问，在这世道，多通一门外语总不是坏事。何况日语将来或许会很有用。

时间飞逝，转眼几月已过。近来报章头条纷纷转向西洋。萨拉热窝突现刺客，竟成功行刺了一位显赫人物，西方局势骤然紧张。

此时这事件的后续影响尚未波及京城，城内仍是一派旧日模样。七哥两部电影相继杀青，赚得盆满钵满，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他恢复了往日迎来送往的做派，整日周旋于酒席宴请之间。

他不听洋人合作伙伴的劝告，执意将那位女星娶进了门。此事一时轰动全城，七哥俨然成了人人艳羡的成功人士。

谁知他的好运似乎自这门亲事起便急转直下。先是力捧新婚妻子的新片遭遇冷场，无人问津，造成了巨额亏损。

这位新妇更是不让人省心：花钱如流水，定制衣裳从未停歇。光在国内裁制还不够，还要特地前往沪上订制进口洋装。

除此之外，她抽大烟、打麻将一样不落。身为女明星十指不沾阳春水，终日除了玩乐便是酣睡，活脱脱是请回来一尊姑奶奶。

府中女眷最易相互比较。既然她可以这般挥霍，林慧云等人为何不可？虽说她俩的零用已被七哥卡死，但定制衣裳却是可以签单的。只需在账本上签个名字，逢年过节自会有人到七哥府上结算。

七哥依旧被蒙在鼓里，终日在外头花天酒地，潇洒快活。这一日，常灏南特地寻到他，见面便道：

“你这一天到晚的，究竟在忙些什么正事？宋掌柜前前后后寻你几趟，想请你去参加学堂的落成典礼，偏你总不在家。今儿个总该得空了吧？若闲着，咱俩便跑一趟，顺道恭贺他一番。”

“成啊！我能有什么正事？无非是打几圈麻将罢了。”七哥一听，才恍然惊觉：“哟，学校这都造好了？算来我也几个月没回去了。走，正好去拜访道贺，也顺道回家看看情形。”

此时，宋少轩操办的两所学校皆已落成招生，面向社会广纳学子。学校特设章程：贫寒子弟一律免除学费，仅需自备书簿费用，每日还提供早晚两餐。

消息一出，报名者云集。百姓虽不甚明了新式学堂的深意，却都认准一个朴素的道理，学一门手艺，总饿不着肚子。

纵然一年三块大洋的书簿纸笔开销不算轻省，但家家户户咬咬牙，倒也供得起来。不过数日，两校学生名额便已招满。

反观官府筹办的另外两所小学，此时竟仍在选址阶段！开办经费却已耗去上万银元，其间官僚作风之严重可见一斑。

这也难怪教育部佥事周先生会叼着烟卷冲进办公室厉声斥责。此时正值教育总长蔡先生愤然离职，青黄不接之际。

教育部的政令时常令人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将北京大学工科并入北洋大学（天津大学前身）之举，更显匪夷所思。当局不顾师生强烈反对，执意推行此策，引得舆论哗然。

经此一事，大帅终于看清：并非每个文人都存风骨，有人满口仁义，手里攥的却尽是私利。他遂下定改革决心，一面修书恳请留洋的蔡先生回国主持大局，一面暗中物色贤能，誓要取代眼下这般庸碌无为之人。

随着大帅亲自督办教育部事务，宋少轩也接下筹办其他中小学的重任。打那以后，整日奔波忙碌，就为了学校早日建成。

这日，他正在茶馆雅间里与西城一位贵人商议校地转让事宜，七哥与常灏南恰在此时寻到了茶馆。

二人得知宋少轩正忙，便在大堂拣了个清静处坐下，要了一壶茶耐心等候。茶馆里人来人往，方郎中一眼瞥见七哥，不由得皱起眉头踱步过来。

“你若是真不想要子嗣，大可明说，何必一边找我配药调理，一边又在外头恣意放纵？”方郎中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过完年那阵子，你身子明明好了许多，脉象饱满，我当你已重振雄风。可如今再看你这气色，竟又回到了老样子。”

七哥一听“子嗣”二字，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慌忙起身拱手：“什么？原来那会儿已经大好了？哎哟，这可耽误不得，我得好好调理起来才是！”

“你且看看宋掌柜的媳妇，”方郎中朝正在与一位贵妇商量的梦玲瞥了一眼，“她原本体质虚寒，经我调理数月便有了身孕。连那位关妇人如今也怀上了，宋掌柜真是好福气啊。”

七哥闻言，那股羡慕劲儿简直压不住，连声应道：“我一定改，立马就改！”

心里头却懊恼得不行，暗怪自己脑子发昏，这么关键的事怎么就没当回事，好好落实下来？这份懊悔缠得他心神不宁，宋少轩议完事情出来，他都还魂不守舍的。

敷衍着说过几句恭贺的话，便皱紧眉头拿定主意：接下来这几个月的酒宴都得辞了，回家里沉下心好好休养，也好好陪陪新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