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41章 种善因

三四套沉甸甸的实木老家具，拢共才换了五十两银子！宋少轩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时代里，有些老家具竟然如此不值钱。小钊却见怪不怪：“就这行情，没辙。”

倒是院子里那个灰扑扑不起眼的大水缸，小钊瞥了两眼，低声催促宋少轩：“快，凑近点，我仔细瞧瞧。” 可话还没落音，他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定在角落一套蒙尘的餐具上。

“掌柜的！快！移过去瞧瞧那些瓷器！”小钊声音都拔高了，急吼吼地招呼宋少轩。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盘碗，对着光线细细展示、翻转，。

末了，小钊飞快敲出一串数字：“我要了！这套东西好销得很，虽说是民窑的瓷器，可这是大户人家定制的款，还是成套的。市面上有的是有钱的主儿等着要！”

宋少轩看着金额，再看看那堆只值五十两的老家具，又瞅瞅眼前这套开价一百五十两的碗碟，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这一院子的东西，行情怎么倒了个儿？

小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肯放过？硬是让宋少轩陪着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里里外外扫荡一空，这才心满意足。两人交割清楚，各取所需，约定两个月后再见——小钊也得花时间把这些东西慢慢“消化”出去。

手头宽裕了些，该办的事就得赶紧办了。宋少轩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李丙生的下落。他叫了辆人力车，带上刚买的大丫头秋生，一路向东城而去。

远远望去，果然见到李丙生瘫坐在街角，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宋少轩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秋生，低声叮嘱：“去，交给那位书生。他若问起，就说是故友相赠，盼他振作精神，切莫就此沉沦。”

秋生乖巧地点点头，抱着包裹快步跑到李丙生跟前，一把塞进他怀里：“我家老爷说了，这是你朋友给你的！叫你打起精神来，别再要饭啦！”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转身就跑了回来。

李丙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下意识地抓紧了怀中的包裹。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瞬间明白——是银锭！这沉甸甸的分量，是救命的稻草，更是扭转命运的契机！

他猛地抬头，只看见那辆人力车正渐行渐远。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他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深深一躬到底，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宋掌柜再造之恩，李丙生没齿难忘！他日若得机缘，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李丙生确有燃眉之急——读书！旧日的功名已成废纸，科举之路断绝。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世间的通途少了一条，自有勇毅者会蹚出新的方向。

可读书二字，字字沾着银钱。书本笔墨、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了白花花的银子？李丙生求遍了亲故，换来的只有冷眼与推拒。

万念俱灰之际，偏是那位茶馆掌柜，两次伸出援手！这沉甸甸的包裹，已非仅仅是银钱，更是他绝境中唯一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必须紧紧攥住，拼尽全力，扭转这坎坷的命运！

世间事总难两全，有人渴望读书却困于钱财门路，有人被强逼求学偏是百般不愿。京中近日传开消息，下月陆军贵胄学堂将要招生。这学堂规矩奇特，有钱进不去，成绩再好也无用，唯一的门槛便是身份——必须是勋贵子弟。

这学堂专为朝廷培育军事官员，是八旗新军军官的摇篮。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又是那位王爷笼络老勋贵势力的手段。

消息一出，想去的人家挤破头找门路；不想去的则赖在家里抵死不从：“读书当官多苦，哪有在家舒坦？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可家中长辈哪容他们任性？在长辈眼中，这学堂是天大的机会——同窗皆是勋贵子弟，将来便是一张现成的人情网。

再说，空头爵位值几个钱？王爷一年薪俸不过万两，可若当了官，光景就全然不同了。

王爷家的男丁自不必说，连旁系子弟都得去。进了学堂，不论学成什么样，都算洋务派的代表。如今朝廷在搞立宪，这批人毕业后正好成朝廷左膀右臂，外头军务有他们撑着，八旗的天下岂不更稳？

这学堂办学倒也并非敷衍，着实花了心思。开设十科，按成绩分班，除了文学、算术，还得研习洋文，特意聘请会华语的洋人任教，学好洋文便能更好地与洋人打交道。

教学环境也是一等一的好，设在铁狮子胡同东口路北的一座西式洋楼里。即便如此，这一届招生也不过寥寥二十人。

这二十位，可都是四九城里顶尖门阀的贵胄公子！单说这位死活不肯上学的范五爷，家里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银子堆成山，权势熏破天。可如今，不能纵情玩乐，反倒要苦哈哈地啃书本？简直愁煞了他！

真是瞌睡递枕头！就在他唉声叹气之际，一个机灵的仆人凑上来献计：“五爷，您甭愁！小的给您寻了条妙计。前些日子，李家那位嫡子落了难，在街头求告无门，小的留心记下了。这李丙生，可是李家当继承人栽培的主儿，文才学识，都是顶尖的！若请来当您的伴读，往后无论是上学听讲，还是应付考校，您还用操半点心吗？”

范五爷一听，喜上眉梢：“好！就是他了！去，告诉他，只要替爷把书读好了，少不了他的好处。”

也是天意使然。就在同一天，李丙生幡然醒悟：自己这身褴褛行头，如何进得了学堂的门？

他褪下破衣烂衫，咬牙走进当铺，典下一套还算看的过去的长衫马褂，仔细穿戴整齐。这一番整饬，恰好入了范五爷的眼，勉强留下。

就此，李丙生时来运转，借着这权贵公子的东风，终于踏进了那梦寐以求的学堂大门。

原先贵胄子弟的教育，一向依托宗学，实际上不过是延请家庭教师传授经学文章。直到贵胄学堂设立，才开始对他们进行系统的新学教育。这所学校在管理及其他方面，都享有其他学校根本无法比拟的优厚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