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记百货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早已不复开业剪彩时的喧嚣与光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县城早春,室内则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焦虑和破败的气息。文件杂乱地堆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梅小红靠在椅背上,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底是深重的青黑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收购百货商店带来的短暂荣光早已消散殆尽,留下的是一地鸡毛和巨额的债务。积压的库存、陈旧的体制、下岗工人的安置费、银行的催款单…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更雪上加霜的是,为了筹集保释妹妹小艳的巨额费用,她几乎押上了所有能抵押的东西,甚至不惜贱卖了一部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百货公司股权。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来一股寒意。周建国裹着一身劣质烟草和酒气的混合味道闯了进来,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整个人透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钱呢?小红!”他冲到办公桌前,双手“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震得烟灰缸一跳,“保释金!小艳的保释金!不是说今天就能凑齐吗?!”
小红疲惫地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二妹倾心、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男人。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到他面前,声音沙哑而冰冷:“这里是最后凑到的三万七千块。我卖了百分之五的股权给那个姓刘的…压价压得厉害,没办法。”
周建国一把抓过信封,手指急切地捻开封口,贪婪地扫视着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他脸上瞬间涌起狂喜,但随即又像想起什么,急切地问:“三万七?不是说至少要五万吗?还差一万三呢!”
小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没了,建国。真的没了。账上只剩几百块周转金,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能借的都借遍了,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只能再想办法,或者等…”
“等?!等个屁!”周建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双眼赤红地瞪着小红,“在里面多待一天都是受罪!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吗?!小艳等不起!她是为了谁才进去的?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个家,为了她那个狗屁理想!现在她落难了,你们就不管了?!”他挥舞着信封,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红脸上,“你这个总经理怎么当的?这么大个百货公司,连一万多块钱都挤不出来?骗鬼呢!”
小红猛地站起来,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疯狂的目光,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周建国!你摸摸良心!为了保小艳,我把棺材本都砸进去了!卖股权是饮鸩止渴!这公司眼看就要垮了!你呢?你除了赌!除了喝!除了来逼我!你为小艳做过什么?!她进去前攒的那些钱呢?她的技术奖金呢?是不是都被你输光了?!”
“我…”周建国被戳到痛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暴戾,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贪婪和推卸责任所取代,“少废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拿钱!救小艳要紧!公司垮了可以再开,人要是毁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再去借!去找那个李国庆!他不是留给你美元吗?去换!快去!”
扯到李国庆的名字,小红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煞白。那个走私犯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午夜梦回的恐惧,那几张染血的美元,她早就在收购时偷偷混进贿赂款里送了出去,成了指向她父亲的一颗子弹。她绝不会再碰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
“没有李国庆!没有美元!”小红斩钉截铁地吼道,“钱就这些!你要就拿去,想办法补上剩下的!不要,就放下!我自己去跑关系!”
周建国死死盯着小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他明白从小红这里再也榨不出一滴油了。他猛地攥紧那个装着三万七千块的信封,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攫取利益的工具。
他脸上挤出一个扭曲而恶毒的笑容:
“好!好!梅小红!你够狠!见死不救是吧?行!这钱我先拿着!剩下的…哼,老子有的是办法!” 他不再看小红,像一头抢夺到猎物的野兽,转身冲出了办公室,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小红浑身脱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击垮。她知道,这三万七千块,落入周建国手里,小艳的保释金,怕是永远也凑不齐了。
几天后,一个噩耗传来。周建国拿着那笔钱,没有去补缴保释金,而是直奔赌场,妄图翻本,结果一夜之间输得精光,还欠下了新的高利贷。
他本人也被追债的人打得鼻青脸肿,不知所踪。
希望彻底破灭。
小红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初上,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一片冰冷。
就在绝望如冰水般将她淹没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转机——是小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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