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充斥着劣质染料气味和冰冷剪刀寒光的乡镇作坊回来后,梅小艳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她眼窝深陷,但目光却异常坚定。她知道,面对如此猖獗的假冒和**裸的威胁,个人的愤怒与单打独斗毫无意义,必须依靠法律和规则的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将几双精心挑选的假货样品——包括从批发市场购买的和从那家作坊“带”回来的——以及合作社正规的“云绣”正品、包装、销售合同等材料整理好,放进一个文件袋里。
她要去寻求专业的帮助。
经过多方打听,她找到了县里一位颇有名气的律师,林秋。林律师的办公室设在县城刚建成不久的写字楼里,窗明几净,与合作社那充满绒线和机器噪音的工坊仿佛是两个世界。
林秋律师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精明干练。她仔细聆听了小艳的陈述,眉头微微蹙起。
听完后,林律师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先拿起那双粗糙的假袜,又拿起精致的正品,仔细对比着。
她的手指划过那模糊的“梅家云绣”商标和清晰工整的“云绣”标识,轻轻摇了摇头。
“梅厂长,”林律师放下袜子,语气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凝重,“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从事实层面看,对方的行为确实涉嫌商标侵权和不正当竞争,产品质量低劣,也涉嫌欺诈消费者。但是……”
这个“但是”让小艳的心猛地一紧。
“但是,维权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在于权利基础的稳固。”林律师身体前倾,目光透过镜片直视小艳,“请问,你们的‘梅家’或者‘云绣’商标,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核准注册了吗?”
“注册?”小艳愣了一下,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合作社成立以来,一路磕磕绊绊,大家想的都是怎么把产品做好,怎么打开销路,怎么让工友们有饭吃,“我们…我们一直就用这个名字啊!我们的产品包装上、宣传单上,都印着‘梅家云绣’,好多顾客都认这个。这…这还需要专门注册吗?”
林秋律师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反应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商标法》及相关实施条例,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小艳面前。
“梅厂长,根据我国《商标法》规定,商标权的基础是注册取得原则。意思是,只有经过商标局核准注册的商标,才受法律保护,商标注册人才享有商标专用权,有权禁止他人在同一种或类似商品上使用相同或近似的商标。”林律师的语气平和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小艳心上。
她进一步解释道:“你们虽然一直在使用‘梅家’、‘云绣’这些标识,也可能在本地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这主要构成的是‘未注册商标’意义上的权益。这种权益受保护的程度很弱,尤其是在对抗他人恶意注册或者仿冒时,我们会非常被动。简单说,如果‘梅家’或者‘云绣’已经被别人抢先注册了,那么理论上,对方甚至有权要求你们停止使用。”
小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从未想过,自己苦心经营、视若珍宝的品牌名字,在法律意义上竟可能是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被剥夺的。“那…那我们现在赶紧去注册,还来得及吗?”
“可以申请,但注册流程需要时间,而且存在风险。”林律师推了推眼镜,“我们需要立刻查询一下,看看‘梅家’、‘云绣’或者相关的组合,是否已经被他人注册了。如果没有,马上提交申请。如果已经被注册了……”她顿了顿,“那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我们可能需要进行漫长的异议、争议或者谈判。”
小艳立刻让合作社的会计送来了公章和营业执照副本。
林律师当场打电话委托她在省城商标事务所的同事进行加急查询。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艳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默默祈祷。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
几个小时后,省城那边的查询结果传真了过来。林律师看着传真纸,脸色沉了下来。
“梅厂长,情况不太妙。”她将传真纸递给小艳,“‘云绣’这个商标,在纺织服装类别,于三个月前被一家名为‘梅林富民商贸有限公司’的企业申请注册,目前已经进入了初审公告期。如果公告期内无人提出异议,很快就能拿到注册证。”
“梅林富民商贸?”小艳重复着这个名字,感到一阵陌生,“这是哪里的公司?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林律师操作着电脑,查询着该公司的工商信息:“注册地址就在本县,法人代表叫……王富海。”
“王富海?”小艳猛地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乡镇作坊的黑胖老板!
竟然是他!
他不仅明目张胆地仿冒生产,竟然还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把商标给申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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