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三朵花 第5章 家庭的裂痕（1）纪委的凤凰车

梅家的小院里，那棵老槐树在盛夏的烈日下投下浓密的、带着蝉鸣的阴影。

然而，院子里的气氛却比树荫更冷。一辆崭新的、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如同一个傲慢的闯入者，醒目地支在院子中央。

深绿色的烤漆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电镀的车把、轮圈和链条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车座是厚实的黑色牛皮，车把上还系着一小段象征喜庆的红绸带。

这辆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豪车”，与梅家简陋的屋舍、斑驳的院墙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梅永福脸色灰败，像一夜间老了十岁，背靠着堂屋门框，手里夹着的自卷烟早已熄灭，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院子里那辆崭新的凤凰车，又看看站在车旁、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一脸严肃的两个陌生人——县纪委的干部。

“梅永福同志，” 为首的纪委干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请你解释一下，这辆自行车，购车券的来源。据我们调查，近两年县里物资局分配的自行车券都有明确去向，并没有你的名字。”

梅永福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老梅啊，” 隔壁的张婶挤在院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尖着嗓子，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这车可真漂亮！难怪你总爱大晚上骑出去兜风呢！前几回半夜我起来解手，都看见你在巷子里骑着这车，车铃铛按得叮当响，威风得很哪！”

张婶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捅破了梅永福最后一点侥幸。他猛地抬起头，怨毒地瞪了张婶一眼，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低下头。

纪委干部的目光更加锐利：“哦？还有这事？梅永福同志，看来你对这辆车很是爱惜啊。说说吧，券是哪来的？”

就在这时，梅小红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脸色阴沉，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沾满油污的旧铁皮工具箱——那是梅永福视若珍宝、从不让人碰的工具箱。

她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哐当”一声将工具箱扔在凤凰车旁边！

“小红！你干什么？！” 梅永福惊怒交加。

小红没理他，蹲下身，掏出钥匙，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咔哒”一声打开了工具箱的锁！

她粗暴地翻动着里面的扳手、钳子、螺丝刀……将东西一件件扔出来。最后，她掀开了工具箱底层的夹层挡板！

夹层里，没有工具。

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沓颜色发黄、印着复杂图案和文字的纸券！最上面几张，清晰地印着“工业券”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抓革命，促生产”，落款日期赫然是1982年！而工业券制度，早在1982年底就正式废止了！这些是早已失效的废券！

“爸，” 小红抬起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面无人色的梅永福，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您藏的这些‘宝贝’，也该见见光了！这自行车券，就是用这些废工业券，跟黑市上的人换的吧？压箱底这么多年，就为了换辆‘凤凰’显摆？”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看热闹的人群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纪委干部拿起几张工业券，脸色铁青。

梅永福看着散落一地的工具和自己珍藏多年、如今却成了罪证的工业券，又看看那辆在阳光下刺眼夺目的凤凰车，身体晃了晃，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猛地抬手捂住了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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