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定风波(15)
赵胜先行推开窗四望一番,方才回步低声道:“太后,是镇抚司孟大人说有要紧急情,事关绝密,方才將太后请来这里,却不料王家布置得如此周详,竟是连只苍蝇也难飞进来。万一那传递消息之人无法出入,害太后空等一场,那便如何是好?”
“且莫杞人忧天。”玉茗手持宫扇,倒是一副閒定之態,“孟大人行事素来计谋高深、变幻莫测,要不然,王爷也不会在出京前將凡事全权託管於他。他敢劳动太后御驾,必然早有万全之策,咱们不过耐心等著便是。太后,您说对吗?”
喜荷满身的孱弱早就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脸的城府篤定,“王家如此阵仗,名为护驾实为监视,显然也是为防著我名为进香祈福、实为私通情报。以孟仲先的聪明才干当然算得到王家所虑,必不会动用等閒之人,穿过重重的关卡方可覲见。他既指名要我来大隆福寺,递送密信之人就一定潜在这寺中。”
“哦,奴婢想起来了,”玉茗一下攥紧了扇柄,“那一回太后和奴婢对换衣妆,微服离开大隆福寺夜探王府,王家的耳目毫不知情,王爷却事先就得到了消息,那肯定是寺里潜伏有镇抚司密探的缘故。”
“对了,一定是!”赵胜也激动地一拍大腿,又谨慎地压下了声音,“自王爷改制镇抚司以来,就將这些探子分布在各行各业、各地各处,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只有镇抚司特製的铜鱼牌。除直线接头人外,就连这些密探自个身边的亲人也不晓得他们真正的行当,看起来有的是衙门师爷,有的是酒肆跑堂,有的是赌坊里的打手,甚至还有的是街边乞丐,怎么就不能是个出家的和尚?所以一会儿倘若有个带著铜鱼牌的和尚,那就是了。”
喜荷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双目,同时以五指连续轻敲著肘边的炕桌。金嵌缠丝玛瑙的护甲磕在梨木上,发出了“噠噠”的微声。
短暂的等待后,內室的帘子就被打开。走上前的是一名小沙弥,恭恭敬敬地趋身奉茶。乌漆小茶盘內放著一只五茎莲茶碗,碗边是一枚铜牌,牌子呈鱼形,阴刻著一只狴犴[8]。
喜荷取了这牌子正反一看,再去看那沙弥。其样貌极普通,看一眼,转眼即忘。因此只是一个沙弥,平淡合掌,“镇抚司都指挥使孟大人托小人问圣母皇太后祥和金安。”
喜荷心下確认无疑,便將手臂一伸,递迴了铜牌,“你在这寺里几年了?”
沙弥接过,手一闪便不知藏去了身上哪里,“跟皇太后回话,三年。”
“摄政王明儿个就到京,出了什么天大之事,孟大人定得今日向我上报?”
“確是天大之事。”沙弥单刀直入,话语中便也有了刀光剑影的闪动,“京营都督左健被王家策反,已於京师九门外皆布下重兵,明日矫詔擒杀摄政王。”
仿佛有什么將整座佛堂都摇撼了一下,赵胜和玉茗呼吸骤停。喜荷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遏然挺直,手掌死死地撳住了炕桌,已变成灰白色的指节似一截截的小尸体。
“那左健是摄政王一手提拔、当年同征韃靼的副將,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沙弥向恐慌万状的西太后睃一眼,照样是从容不迫、声平气静,“左大人幼年丧母,全靠著父亲一手拉扯成人,与老父的感情分外深厚,乃是鼎鼎满名的大孝子。五日前,左老太爷外出看戏,王家在半路將其掳走,作为人质要挟。忠孝不能两全,都督大人选了孝。”
喜荷不消再弄虚作假,这一次真的是天昏地暗、行將昏厥。她感到赵胜的手扶住了她,玉茗往她的鼻前送上了一只绘有一匹骏马背驮玉瓶——取意“马上平安”——的琥珀鼻烟壶,耳听那机械的声音继续道:“孟大人托小人转告太后,镇抚司上下誓死效忠摄政王,但目前的形势,即便太后即刻下旨撤去左健,罢黜的上諭也要经过內阁发出,內阁或截旨不发,或迟发半日,已於大事无补。假如绕过內阁下发中旨或乾脆直接暗杀左健,又恐怕王家趁机煽动军士譁变。別无他法,只有先行知会太后与摄政王,请摄政王暂缓入城,从长计议。”
在鼻烟直透囟门的酸辣味道中,喜荷大口地吸著气,缓缓地站稳、站定,“这么说,孟大人也已派人出城去通知摄政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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