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剔银灯(15)
“没错,”周敦灵活的一对眼睛顿生黯然,一丝一丝地红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四月里的时候,刘太医就说王爷有隱疾,药都煎好了送上来,王爷却给倒了,又嫌太医院成天到晚小题大做,连请平安脉都免了。奴才也劝过好几回,全被骂回来,却只看王爷每日里角牴弓马一如平常,精神头也算好,奴才就想著王爷的身体向来比常人健壮,十年来连一次伤风都没有过,就算有些小毛病,怕自己也就好了,或者这病当真犯起来一回,王爷亲身试得了厉害,也就肯吃药了。谁料……”他直盯著床里的人,又极力將眉头一挑转过了脸来,整张脸扯得紧绷绷的,仿佛隨时会破碎一地,“两位只管实说,不必忌讳。”
刘太医和方太医一起除去了官帽,连连磕起头来。
青田在一边攥紧了两拳,护甲直嵌入皮肤中,“说吧。”
还是刘太医將白的修髯理了一理,稍微直起腰来,“脏痹日久不愈,寒凝气滯,血瘀痰阻,痹竭胸阳,阻滯心脉。当务之急则在扶正固本,滋阴益肾,气血双补,阳阴並调。只是王爷元阳不足,心肾不交,本源已亏,大是险象,滥补则恐阳亢,凉攻又怕伤气。卑职老朽,实无把握,不妨降諭征医,或请臣工举贤,再与太医院一同详加察看,这样更加稳妥。”
青田和周敦对看了一眼,心已凉了半截,咬了一回牙道:“王爷既是急症,哪来的时间征医举贤?况且两位都是太医院几十年的耄旧、杏林圣手,尚称不能,外头隨隨便便的大夫叫人如何敢用?你这样说,无非好给自己留下卸责的余地。你们放心,儘管放开手来治,不要顾虑別的,等王爷大安了,自会重重地恩赏你们。”
刘太医也和方太医互换了一个眼色,低首伏俯,“娘娘言已至此,卑职不敢推脱,必定尽心一试。王爷的病,证属重险,若能熬过七天不见逆证,方无大碍。”
“若是有逆证呢?”
“这——,卑职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恕你无罪。”
仿似挣尽了全身气力,刘太医才吐出颤颤悠悠的一句:“实实虚虚,恐有猝变。”
太医陈述贵人的病情歷来都有所保留,此时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可见是病入膏肓。满屋子人都大失顏色,青田只觉猛一阵气涌心促,重新跌坐回椅上,大慟无语。
却是周敦显得异常地冷静,他弯腰对住了两名太医,脸上是一种兵逢绝路的破釜沉舟,“这七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见逆证,从现在起,二位日夜在这里值宿,片刻不能放鬆,隨时听传请脉,眼前先斟酌著合定出一张方子来。鶯枝,你领两位大人去前头,叫厨房开一桌饭来,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其他人也都下去,封锁整个就居,王爷发病之事不许走漏出一个字。”
窗外的雪势猛烈起来,已成了雹子,噼噼啪啪击打著檐窗。青田的眼神只定在齐奢身上,他就那样躺著,不言不动,庞然而支离,如被孟姜女哭倒的长城。她茫茫然地伸出手去,仿佛是想把这遍地的断壁残垣一一地重新砌累,还以昔日的气象雄浑。手还在半空,被谁接住了。周敦扶住她,半跪去地下,定目凛凛地瞧上来,“娘娘,国不可一日无主,王爷臥病的消息一旦传出,必然朝局动盪、银价波动,回头等王爷甦醒,若再为国事烦心,而不能摒绝忧烦、静心颐养,於病势又是大为不利。娘娘看呢?”
青田只游目瞟了周敦一瞟,“一切拜託公公安排。”目光就又回到了齐奢身上,再无转移。
夜入三更时,就有两个人分別被从热被窝里拽了起来——“摄政王爷有急事召见,叫大人即刻去北府退轩。”门子这般传话道。於是內阁首辅祝一庆与吏部尚书孟仲先便睡眼朦朧、顶风冒雪地赶往什剎海来,不敢有一丝异议。莫说王爷有急事召见,就是召他们去作画绣,也没有任何人会有任何异议的。
两位重臣到了退轩,睡意已全消,却不见摄政王,只看太监周敦衣冠整肃地等在书房之內,搓著手招呼了一句:“二位大人好。”作出请安的样子来。
孟仲先连忙上前摁住了,拍了拍周敦的手,“公公可別多礼。不知王爷突然急召,有何要情?”
“唉。”周敦摇首嘆息,愁绪见於面上,“孟大人、祝大人,事情很糟糕,段娘娘病危。”
“什么?”这是祝、孟二人再想不到的,莫不吃惊。定了定神,接著听周敦下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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