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贺新郎(12)
灯光照在慈寧宫的寢殿內,喜荷露著一双软绸夹袜半躺在榻上,玉茗在后头替她捶肩,赵胜则夹著膀子虾缩在榻边,蹙额顰眉道:“原就是个散生日,根本不值得提的,再说就算是整生日,那段氏是个什么身份,也配过生日?可而今不光是百官誥命,就连各路郡王、国公、侯府也都差人持了名帖送上寿礼。奴才听人说,礼单上颇不乏奇楠香串、琼瑶玉连杯这样的重价之珍,竟真像给王妃娘娘贺寿一般了。王侯勋爵们狎妓取乐、浪掷缠头,原也平常,可若真当成一回事儿轰轰烈烈地闹將起来,不免沦为笑柄,要说咱们摄政王爷的一世英名就全毁在这『段娘娘』身上了。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也晓得,那些个掇臀捧屁的还不都跟苍蝇一样,见缝就钻,拦也拦不住的。张扬到这个地步,怕也不是王爷的本意。”
喜荷一头听,一头不住地冷笑,“就算不是本意,也大不成个体统了。这么由著性子,惹得物议沸腾,岂不白糟践了自己的声望?”
“主子这一番操持的苦心,最好是能单独召对,细细地说与摄政王知道。”赵胜贴上前,粗剌剌的脸孔上有著极细腻的温情,差不多吻在对方耳下的一对墨玉荷叶坠子上,“不如请乾清宫的应习公公出面?”
喜荷眼一挑,斜睞而来。自去年初雪的那一天,她再不曾私下见过齐奢,仅有的几次会面不是年节的朝会,就是庆功的大宴。当她只想在床幕里被他身贴身地紧搂著、嘴贴嘴说一场**辣的心里话,她所能做的,只是隔著金殿上的文武眾臣和他说几句言之无味的场面话。念及自己一场接一场终夜转侧、不得成眠的苦相思,喜荷对齐奢移情別顾的恨意就化为乌有,单想把一个被弃女子无助的幽怨,尊前奏落[9]。
看著赵胜——这唯一明了並在意自己心事的半个男人——喜荷怯懦地嘘了口气,作为默许。
赵胜退后了半步,但把双膝一跪,“主子放心,都交由奴才来安排。”
除了喜荷外,在这一天似乎还有许多人的心情一样糟糕。前礼部左侍郎、现任户部尚书的张延书,就是其中之一。
而一看到乔运则,张延书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坏了几分。身为摄政王的亲信,其宠姬段氏生辰,自也免不了使人前往祝贺,然而自詡斯文一脉,竟要向当年给自己陪酒的娼妓奴顏婢色,实觉不快,尤其这名娼妓又和自己的女婿瓜葛颇深。心肠九转拐了又拐,顺手就把案头一拍,“瞧你一脸无精打采的,像个什么样子!”
下首侧座的乔运则一弹而起,又躬身,其作態不见半分低猥,只有说不出的丰度端凝。“父亲息怒,儿子並非是无精打采,只因见父亲为公事烦心,想著怎么才能为父亲分忧,一时入了神,请父亲责罚。”
张延书一嘆,倒有些自责。这口称自己为“父亲”的半子自入赘以来,抵得过十个亲儿子,不但跟爱女琴瑟和谐,令得家中倍添美满,而且朝务中也成了自个的左膀右臂,真是无一事不贴心。何况人不风流枉少年,此时翻出些陈年旧帐来迁怒於他,的確无道理,便又抱歉地把手一晃,“罢了,坐吧。”
乔运则归座,俊爽仪容之上溢满了关切,“敢问父亲如此忧恼,可还是为了侍郎郑芝郑大人?”
张延书以小指颳了刮稀疏的一字髯,毫不讳言:“唉,有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绊著脚,催缴、盘库、清帐,到处都是软钉子,叫人寸步难行,怎能放开手脚整顿財政?”
“儿子斗胆问一句,父亲可想过用非常手段除掉这块绊脚石?”
“想倒是想过,可谈何容易?这郑芝曾是经筵[10]讲臣,其人品学问都为士林所推崇,服官清慎,捉不著短处,连去年诛灭王正浩一党也没能动得了他,倘若这个节骨眼儿上无故暴毙,岂不有犯清议?反而更叫摄政王难做。”
“摄政王”三字使得乔运则的脸孔有一微妙抽动,遂將头颅深低,以作掩饰,“恕儿子冒犯,所谓『非常手段』,开门见山並非上策,有时另闢蹊径,反而柳暗明。”
张延书被勾起了兴趣,“怎么?”
“咱们的目的並不是非要郑大人一死,只要能让他乖乖地离开户部,不再给父亲添麻烦,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所不知,让一个大活人竖著出去,可比让一个死人横著出去更难上千倍万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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