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点絳唇(15)
早就有细作向他告密,说是他走后的当夜,怀雅堂的青田姑娘就开怀纳客,这两个月更是行为不检,常有留人宿夜之举。齐奢开始还只当是谣言,笑而不信,可接二连三传来同样的消息,由不得他三人成虎。这虎在他的心头辗转翻腾,是被撕噬的剧痛,亦是噬人的狂怒。直到回京后的第四天,他才鼓定了决心当面对质,便也不使人通传,直如突袭敌营,神出鬼没地杀奔而去。
多年来,齐奢早已对少时留下的残障习以为常,从不觉有甚不便,可今夜他却对那迟钝的右腿分外敏感,只恨它拖累著他不能够再快一些,但又盼望它拖著他再慢些。战场的烽火与硝烟中,他每晚每晚孤身躺在冰凉的帐內,都用一颗火烫的心无数遍描摹著与青田再会的场景:她將喜出望外地接迎?或冷若冰霜地惩罚他的迟到?那也没关係,他会好好地哄她,惜字如金的嘴巴说出一打一打甜蜜的傻话来。他是这样心甘情愿在她跟前当一个傻子,却不可以接受,她真把他当傻子。
齐奢终於步履沉重地踏入怀雅堂,守门的几名护院一见到他的表现將其最后一线微弱的希望也彻底打破。在何无为的號令下,侍卫们迅速而无声地包围了青田的房间,封锁住所有入口,不许任何人通传消息,周敦伸手推开了房门。堂屋里,暮云正领著两个小丫头做针线,手一抖,竹绷子就掉下地,半个字未叫出,已被几名太监拖出了屋去。齐奢目无表情,排闥直入。
里间没人,只散著台吃剩的酒饭。进间的臥室门帘低垂,帘边掛了只夜来香编的新鲜篮,浓甜的香气熏得人头昏脑胀。一缕低低的歌声从帘缝里漏出,唱的是什么“罗衫袖”、“身子瘦”……齐奢就站在帘前,一动不动地听著,听著那令他为之魂牵梦縈的声音把一段悱惻哀婉的调子唱得轻佻不堪,不时还夹杂著咯咯的笑声。隨后就有一个男人的嗓音响起,又衰老又粗鄙的嗓音:“摄政王已经回朝好几天了,约莫也就是这两日就该来你这儿了,等你一见他,怕也就把爹爹丟到脑后去了,唉……”
接下来齐奢的心猛一跳——她说话了;她说,又腻又涩地说:“爹爹这叫什么话,我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吗?我跟著爹爹多久,跟他又多久,能有什么情意呢?不过那人的地位放在那儿,不得不聊作敷衍罢了。嗐,说这个干什么,好日子也不多了,咱们得乐一夜且乐一夜吧。爹爹吃了这杯,我给爹爹再唱支新曲儿。”说完,小曲就一抑一扬地飘出来,字字清玲:“望江楼儿,观不尽的风和盪,咿餵子哟一片汪洋。九尽寒退,二月里春光,咿餵子哟萌芽上长。三月里来清明节,桃开来杏放,咿餵子哟又开春海棠,掩绣户,玉人儿娇模样,咿餵子哟美貌女红妆。夏日天长,庆赏端阳,咿餵子哟暑热难当。八月十五敬月光,姑娘二人把香降,咿餵子哟桂阵阵香……”
唱到冬来飘雪时,齐奢动手掀开了门帘。
14.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像的好一些:青田的那张红木床是空的,和床正对角的楠木炕上摆著只执壶与一对杯,其中一只酒杯被青田掂在手內,人笑偎著一个老叟,笑餵著。
过往的年月,刀和枪都曾刺进过齐奢的身体里。而今他知晓了,假如受伤的部位是致命的心臟,会作何感受。
先瞧过来的是冯公爷,老眼昏间,只望见一位陌生男客,登时怫然作色,“你什么人吶,出来玩的懂规矩不懂?別提青姐儿现在不做生意,就她做生意的时候,也没有明看房间放著门帘就往里闯的道理。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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