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韩老魔是我领路人 第322章 棋局如道

自那日柳树下观画得悟，**又在栖霞镇盘桓了数日。每日清晨依旧去河边静坐，尝试以更微观的神识去感知天地灵气的流动韵律，虽进展缓慢，却乐在其中，心神在这种专注的“感”中，变得愈发澄澈宁静。

这日午后，他信步穿行在古镇纵横交错的巷弄间，感受着凡俗生活的烟火气。孩童的嬉闹、妇人的闲聊、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食肆里飘出的饭菜香……这一切与他经历的修仙界厮杀、宗门争斗恍如两个世界。他刻意收敛了所有灵压，步履从容，仿佛真的成了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行至一株大槐树下，树荫浓密，遮挡了午后的骄阳。树荫下摆着几个简陋的石墩，其中两个石墩中间，放置着一块表面磨得颇为光滑的方形石板，上面刻画着纵横十九道，赫然是一副围棋棋盘。一位穿着褐色短褂、须发皆白、精神却颇为矍铄的老叟，正独自坐在一个石墩上，面前摆着两个藤编的棋篓，一黑一白。

老叟见**驻足观望，抬起眼皮，笑呵呵地招呼道：“后生，会下棋不？来陪老头子手谈一局？这镇上的老伙计们，不是去忙活计，就是嫌我棋臭，没人乐意跟我这老骨头耗着喽。”

**心中微动。围棋他自是懂的，早年还未踏入仙途时，村里也有老秀才喜好此道，他跟着学过一些，只是粗通规则，算不得精通。修仙之后，精力皆放在修炼、炼丹、搏杀之上，早已将这等凡俗消遣抛诸脑后。此刻见老叟相邀，又想起昨日画道之悟，心想或许这棋局之中，亦能窥见几分道理，便拱手笑道：“老先生相邀，敢不从命？只是晚辈棋力低微，怕是难以让老先生尽兴。”

“无妨无妨，消磨时光而已，图个乐子。”老叟显得很是高兴，指了指对面的石墩，“坐，坐。你用黑子先行。”

**依言坐下，执起一枚温润的黑子。棋子是普通的石头磨成，并无灵气，却自有一份质朴厚重。他略一沉吟，依着记忆中粗浅的定式，将棋子落在了右上角星位。

老叟笑眯眯地应了一手，落子飞快，似乎不假思索。

开局十几手，**尚能凭借记忆应对，棋盘上黑白分明，势均力敌。然而，随着棋局深入，老叟的落子开始变得飘忽起来，时而抢占边角大场，时而深入中腹，看似散乱无章，不成体系。**则谨守“金角银边草肚皮”的俗谚，一心经营自己的边角实地，自觉形势不错。

“老先生，您这中腹几子，怕是有些落空了吧？”**忍不住出言提醒，觉得老叟这几手棋效率不高，如同散兵游勇，难成大气。

老叟捻着胡须，呵呵一笑：“空不空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后生，你只顾着圈你的地，可曾抬头看看这整个棋盘？”

**闻言，目光从自己占据的角部移开，扫向全局。这一看，心中顿时一凛。他发现自己虽然占据了三个角的实地，但老叟那看似散乱的棋子，却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外势，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将他的黑棋隐隐包围在内，中腹的潜力惊人。自己之前沾沾自喜的边角实地，在对方这磅礴的外势面前，竟显得有些局促和渺小。

他连忙试图打入中腹，破坏白棋的阵势。然而老叟的应对却如绵绵流水，并不与他硬碰硬，只是借助周围子力的配合，轻轻巧巧地就将他的孤子逼得狼狈不堪，不得不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勉强做活。

第一局，**投子认负，输得毫无脾气。

“再来！”**心中那股属于修仙者的好胜心被激发了起来。他自忖神识强大，计算力远超凡人，岂会下不过一个街头老叟？

第二局，他改变了策略，不再拘泥于边角，也开始尝试争夺中腹。然而，老叟的棋风诡谲，时而厚重如山，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时而轻灵如风，在他势力范围内肆意腾挪，总能找到他防线的薄弱之处。**凭借强大的计算力，虽然局部战斗偶有斩获，但在大局上却始终被老叟牵着鼻子走。往往是赢了小处的厮杀，却输了整个天下的形势。

“啪！”又是一子落下，老叟的一招“试应手”，看似无关紧要，却恰好点在了**两块棋连接的紧要处。**顿时陷入两难：补连接，则外围被对方先手便宜；不补，则两块棋都有被分断攻击的危险。他凝神计算了许久，额头竟微微见汗，无论怎么应对，似乎都难以摆脱劣势。

“唉……”**长叹一声，再次推枰认负。

连输两局，**眉头紧锁，盯着棋盘沉默不语。他引以为傲的神识和计算，在这纵横十九道上，似乎并未带来预期的优势。老叟的棋，仿佛不在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总是在谋划着更深远的东西。

老叟慢悠悠地收拾着棋子，看着**纠结的神情，缓缓开口道：“后生，下棋，不能光盯着你要吃对方的子，或者怕自己的子被吃。得失之心太重，就容易看不清全局。”

他拿起一枚白子，在空棋盘上比划着：“你看，这棋盘就这么大，子力是有限的。有时候，为了占据更大的地方，或者为了攻击对方更重要的部分，主动放弃一两个子，甚至一小块棋，都是值得的。这叫‘弃子’。”

“弃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在他的观念里，每一颗棋子都是力量，放弃岂非削弱自己？

“对，弃子。”老叟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舍弃，不是为了失去，而是为了得到。舍弃边角几子，可能换来中腹的滔天大势；舍弃局部一时的利益，可能换来全局的主动。你刚才就是太执着于救你那几个孤子，结果越走越重，反而把整块棋都走死了。若是早早舍弃，转身他投，局面或许就海阔天空了。”

“舍弃……是为了得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身的修行之路。

自己从一介采药郎走到如今筑基巅峰，看似步步争先，机缘尽握。为了紫云草冒险入黑山，为了功法取走陨落修士的遗物，为了资源与人争斗，为了筑基丹奋力拼搏……每一次，他都紧紧抓住眼前能看到的一切，生怕落后一步，生怕失去一点。这何尝不像是棋局中，只知紧守边角实地，寸土必争？

然而，修仙之路漫漫，真的能一直如此“全取”吗？

炼气期时，若不忍痛耗费时间打磨根基，一味追求进阶速度，又如何能在筑基时打下完美道基？对敌之时，若不懂得以伤换命、以退为进的道理，一味硬拼，又如何能在一次次险境中存活下来？甚至……将来若要结丹，是否也需要某种意义上的“舍弃”？舍弃对凡俗的过度牵绊？舍弃某些看似重要实则阻碍道途的执念？从而凝聚那一点不朽金丹？

棋局如道，道亦如棋！

见**陷入沉思，老叟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摆弄着棋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的困惑与焦躁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他对着老叟郑重一揖：“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晚辈受教了。”

老叟摆摆手，笑道：“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就是下棋嘛。来，再来一局？这次，试着把眼光放远点，别老盯着脚底下那一亩三分地。”

“好！”**欣然应允，重新坐定。

这一次，他执黑先行，落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急切和拘谨。他不再执着于每一步都必须占到便宜，也不再因为局部的损失而心烦意乱。他的目光更多地投注在全局的脉络上，思考着如何构筑自己的大势，如何限制对方的发展。

当中腹出现机会时，他果断放弃了经营良久的边角，投入中腹搏杀；当老叟试图通过攻击来获取利益时，他审时度势，该弃则弃，转身在别处开辟新的战场。棋局变得波澜起伏，不再是之前一面倒的压制。

虽然最终，**还是因为棋力差距和经验的不足，以微弱的劣势输掉了这第三局。但整个对弈过程，他却感觉酣畅淋漓，心中没有丝毫之前的憋闷与不服。

“哈哈，好！这一局有点意思了！”老叟抚掌大笑，显然对**的进步颇为赞赏，“后生可教也。记住喽，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但更重要的是，要懂得放眼全局，知进退，明取舍。有时候，退一步，舍一子，看到的会是更广阔的天地。”

“晚辈谨记。”**心悦诚服。他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棋盘，那黑白棋子仿佛化作了他在修仙路上遇到的一个个选择，一次次机缘，一场场争斗。如何布局，如何取舍，如何在这茫茫大道之局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其中的智慧，确实与这棋局相通。

夕阳西下，将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起身，再次向老叟道谢告辞。

走在返回客栈的青石路上，**步履轻盈，心境前所未有的开阔与宁静。画中悟“意”，棋中悟“势”。这凡尘古镇给予他的，是比任何灵丹妙药、功法秘籍都更加珍贵的财富——对“道”的更深刻理解。

他的筑基巅峰境界，在这接连的感悟中，愈发圆融无暇。丹田内，那一点自行孕育的金芒，似乎也随着他心境的豁然开朗，而变得更加璀璨凝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