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词 第32章 孤注一掷 铤而走险

国舅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廊下仆从个个屏息垂首，脚步轻得如同踏在棉上，唯恐一丝声响，便惊动了这府中濒临崩溃的平衡。

郭成自昨日从宫中回来，便一病不起，直挺挺躺在锦帐之内，面色灰败，唇无血色。他口中只是反复念叨着“完了，都完了…”，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绝望，听得伺候在旁的人心头发凉。府中的顶梁柱骤然倾倒，往日里依仗的威势仿佛瞬间冰消雪融，剩下的人心惶惶，如同无头苍蝇，私下里交换着惊恐不安的眼神，却谁也不敢高声言语。

“父亲！您就这么认了吗？” 郭成的长子郭勋，一个血气方刚、年未及而立的年轻人，双目赤红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紧紧攥着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父亲了无生气的脸，胸中翻涌着屈辱与愤懑，“我们郭家三代辅弼，随太祖马上征战，于朝堂呕心沥血，功勋卓着，岂能任由一个…一个黄口小儿如此欺辱！他今日能对付我们，兔死狐悲，明日就能对付所有功臣元老！父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郭成浑浊无神的眼珠微微动了动，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儿子激愤的脸上。他枯瘦的手从锦被中颤巍巍伸出，抓住儿子的手腕，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勋儿……听爹一句，收手吧…我们…我们斗不过他的…他是君，我们是臣啊…君臣名分…大如山…” 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老泪纵横。

“君？” 郭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满是积压的怨愤与滔天的不甘，他猛地凑近父亲耳边，压低嗓音，却字字如刀，“一个靠着我们郭家和我姑母才得以登上那九五之尊宝座的君王？他忘了，当年若不是我郭家在军中多方周旋，替他扫清障碍，他连这京城都进不来！如今他羽翼丰满了，根基稍稳，就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父亲，他这是要将我们郭家连根拔起，片瓦不留！我们没有退路了！”

他豁然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光芒，那光芒炽热而危险。“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嗅觉比狗还灵！已经开始疏远我们，门下故旧也多有推诿不见。陛下摆明了是要动手了，奏章留中，职权架空，一步步收紧绳索！既然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何必再顾念那点虚伪的君臣之情！” 他再次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决，“父亲，您忘了吗？京畿大营的陈将军，当年是您一手从行伍中提拔起来的，受过我郭家大恩！还有巡防营的几位统领，往日也没少得我们照拂！只要我们振臂一呼，里应外合，大事…未必不可成！”

“你…你…你这是要造反？！” 郭成惊得猛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瞪着儿子，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喉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郭勋眼神一厉，忙上前替父亲拍背，语气却愈发森冷坚定：“不是造反，是‘清君侧’！是拨乱反正！我们就说那谢含烟是妖妃祸国，狐媚惑主，与外臣勾结，蛊惑圣听，才致使陛下行此鸟尽弓藏之事！我等为保景朝万里江山，为护太祖皇帝留下的基业，不得已行此雷霆手段！只要控制了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届时，再由深明大义的姑母从宫中发一道懿旨，安定人心…这天下，就还是我们郭家的天下！”

穷途末路之际，最疯狂的念头，往往最具诱惑力。那不仅是求生的本能，更是对失去一切权力与尊荣的恐惧，以及对背叛者最激烈的反扑。郭成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儿子那张因激动、仇恨和野心而扭曲变形的年轻面孔，听着他描绘那看似唯一生路的险恶图景。他眼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对皇权的敬畏，对律法的恐惧，终于被求生的**和那压抑已久的、滔天的恨意所吞噬、所淹没。

他枯瘦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仿佛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良久，他闭上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微不可闻的应允，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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