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词 第22章 素手弈局 无声惊雷

澄光殿内，晨光熹微。

谢含烟着一袭素锦宫装，立于雕花长窗前，手中银剪轻移，正细致修剪一盆君子兰。兰叶青翠如玉，唯有叶尖一点枯黄，被她稳稳剪落，无声坠入釉色瓷盆中。殿中熏香袅袅，静得只闻剪刃合拢时细微的“喀”声。

便是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晚晴快步走入，眼中闪着难以抑制的喜色，直至御前，才压低声音禀报早朝的消息。

“娘娘，成了！”她语带激动，几乎难以自持，“谢大人实在是太高明了！这一局，太后她……终究是未能得逞。”

谢含烟并未回头，只将银剪轻轻搁在案上，取过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仿佛刚拂去一粒微尘。

“不是父亲高明，”她语气平静，似一泓深潭，不起波澜，“而是太后，太心急了。”

她早已料到太后会将其兄的兵权和让其父掌吏、户部两部之权，意在挑起景帝对谢氏外戚掌权的忌惮。而她，不过是让其兄适时呈上几封边关将领感念天恩、誓死效忠皇上的密折；让其父收集的地方官员想拉拢太后，对郭氏一族的青年才俊故意夸大其杰出表现信函。她未曾向景帝哭求一句，也未让谢家显出半分抗旨不驯之态，只是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选择，清清楚楚地摊开在天子面前。

让他自己去看，那效忠是何等清晰，那郭家子孙是何等“优秀”，谢家是何等清白；让他自己去想，太后在此刻发难，其心为何；让他自己去忌惮，那垂帘之后的手，是否伸得太长，是否过于急切地想要动摇国之根基。

帝王之爱，如春日暖阳，能令万物生长，予人恩宠与生机；帝王之疑，则如三九寒冰，能让一切瞬间冻结，血脉亲情、君臣之义，皆可化为齑粉。她成功地，将太后埋下的、那足以引爆君臣猜疑的火种，提前用这无声无息的方式，彻底浇熄。水过无痕，甚至未曾惊动朝堂上大多数懵懂的目光。

这一局，她赢得干净利落，片叶不沾身。

然而，心底却无半分棋手得胜后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如同殿外那逐渐积聚的铅云。她赢了眼前，却也彻底将自己与父亲的政治智慧，暴露在了景帝眼前。那位年轻的帝王，此刻想必正坐在勤政殿内，指节轻叩龙案，回味着早朝上那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惊心动魄的交锋。他亲眼见识了太后的步步紧逼，也见识了谢家父女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反击。

经此一事，那对天家母子之间本就存在的裂痕，怕是再难弥合。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权欲的土壤里疯狂滋长。一个被逼到绝境、颜面尽失的皇太后，与一个对亲生母亲彻底失望、警惕之心更盛的皇帝，他们之间的对抗，将不再局限于慈宁宫与乾元殿的暗流，必将席卷整个深宫，将这里变成一个更加惨烈、更加血腥的战场。往日的温情脉脉，将被残酷的倾轧取代。

她缓步走回窗边，天际灰蒙蒙的，宫墙巍峨，飞檐静默，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平静之中。偶有鸟雀掠过，翅影划破沉闷的空气，转瞬不见。

谢含烟微微仰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那一片压抑的天空，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一缕几不可见的白雾。

暴风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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