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词 第14章 凤印权柄 暗涌交锋

果然，自那日后，皇太后一反常态，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不再传召谢含烟入仁寿宫训话，甚至在每月初一、十五的宫中大聚时，当着众妃嫔的面，对谢含烟格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言语间满是慈爱与关切，仿佛之前的种种冷待、猜忌与暗涌从未发生。那一日太后在众人面前执起谢含烟的手，温言道：“昭容近日清减了些，六宫事务虽要紧，也须顾全凤体。”语气温和，眼神却静得看不出情绪。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几日，她竟主动向景帝提议，说谢昭容代掌凤印以来夙夜辛劳，一人支撑六宫庶务恐难长久，应多选几位稳重知礼的妃嫔从旁协理，也好“广纳贤才，为昭容分忧”。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是体恤之意。随即，她便“顺理成章”地将自己娘家新入宫的侄女——德贵人，以及另一位家世清贵、性情温顺的贤嫔，一并安插进了协理六宫的名单。

这一手，玩得极为高明。她不再直接打压谢含烟，而是釜底抽薪，用“分权”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架空了她手中的凤印。德贵人年轻气盛，又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太后一党；贤嫔素来明哲保身，不涉纷争，可也正因如此，凡事皆以太后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违逆。如此一来，谢含烟名义上仍是六宫之主，掌着那枚沉甸甸的凤印，实际却处处受掣，任何决策都可能被这两人以“兹事体大，需请示太后懿旨”为由，轻巧地拖延或否决。

景帝虽心知肚明，对太后的此番安排心有不满，但太后占着“为昭容分忧”、“体恤晚辈”的名头，言语恳切，情理兼备，他身为人子，为一国之君，反倒不好公然驳斥母亲的这一番“好意”。只能在私下宽慰谢含烟两句，却终究动不了太后布下的这盘棋。

一时间，后宫风向骤变。原本门庭若市的澄光殿渐渐冷清下来，偶尔有妃嫔来请安，也是匆匆来去，不敢久留。而仁寿宫与德贵人所居的延禧宫，却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俨然成了后宫新的权力中心与交际漩涡。那些素来趋炎附势的妃嫔、宫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立刻见风使舵，纷纷转投新的码头，连往澄光殿送份例用度的内监，脚步都不似往日那般殷勤了。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晚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得在殿内团团转，“那德贵人仗着太后撑腰，今日竟敢公然驳了您为各宫分派新炭的条陈，说要等太后看过再说！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如今天气转寒，各宫都等着用炭，这一耽搁……这凤印在您手里，简直成了个摆设！”她语气愤懑，眼圈都微微发红。

谢含烟正临窗静坐，铺纸研墨，临摹着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她运笔平稳，气息匀长，仿佛外界纷扰皆与这方寸书案无关。直至听到“摆设”二字，笔尖才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一滴饱满的墨汁猝然坠下，在宣纸上迅速洇染开来，毁了一整幅即将完成的字。

她凝视着那团不断扩大、边缘毛躁的墨迹，片刻后，轻轻将紫毫笔搁回青玉笔山上，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太后这是想将我变成一只被拔了牙、剪了爪的纸老虎，摆在明处，让所有人都看见，即便是皇帝的恩宠，在这后宫之中，也大不过她太后的懿旨。”她声音缓而沉，字字清晰，“她想让我急，让我乱，让我按捺不住，去找陛下哭诉抱怨。只要我这么做了，便又落入了她‘恃宠而骄、善妒狭隘’的圈套，正好坐实了她想安给我的罪名。”

“那我们……就这么忍着？由着她们蹬鼻子上脸？”晚晴语气满是不甘。

“忍？”谢含烟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反而带着一丝淬炼过的锋锐寒芒，如冰刃映雪，“为何要忍？太后既要玩这‘制衡’的把戏，我便奉陪到底。她想分我的权，那我就让她好好看看，这权，不是谁想接，就能接得住的。”她目光转向窗外，远处宫墙巍峨，天际云层翻涌，“这后宫，从来不是只看谁的声音大，谁的靠山硬……更要看，谁站得稳，谁，看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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