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词 第38章 雨洗宫阙 剑归君怀

高楼之上，风卷帘动，谢含烟一袭素衣，静立于雕花窗前。远处祭天台上，那道受万民朝拜的身影，在烟雨朦胧中愈发显得遥远而孤寂。她眼底情绪翻涌，似有万千言语，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转身走向案几，提起一支狼毫，悬腕，蘸墨。墨汁浓稠如夜，在笔尖凝聚成一滴沉甸甸的黑。随即，手腕轻转，笔锋落下，在雪白的纸上，写下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落幕。”

笔锋凌厉，墨迹深重，仿佛要将这十余年的恩怨一并钉入纸中。

是的，郭家这场大戏，终究是落幕了。不是徐徐收场，而是以最彻底、最血腥的方式，轰然倒塌。刀光剑影之后，鲜血染红了祭天台的青石阶，也染红了无数人的眼。

李德全在她身后躬身而立，声音低缓：“娘娘，陛下让奴才来问，仁寿宫那位……如何处置？”

谢含烟并未回头，目光仍落在窗外雨幕之中。她语气淡漠，如寒潭静水：“太后不是一直念叨着国舅爷吗？她既如此思念手足，便让她去畅春园的佛堂，与国舅爷的‘牌位’，好好叙叙旧吧。也算全了他们姐弟最后的情分。”

李德全心头一凛，脊背渗出寒意。他深知，郭成父子必死无疑，而让太后对着亲弟弟的牌位了此残生，日日夜夜面对那冰冷的木牌，回忆曾经的荣光与如今的凄凉——这比直接赐死，更要折磨千万倍。他不敢多言，只低声道：“奴才遵旨。”

脚步声渐远，殿内重归寂静。谢含烟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扇。一阵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沾湿了她的鬓发。她望着这场倾盆而下的雨，仿佛看到多年前谢家灭门之夜，同样是大雨滂沱，她蜷缩在尸骨堆中，浑身颤抖，却咬紧牙关，对着满门亡魂立下血誓：此生必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今，郭家倒了，太后被囚，昔日仇敌皆已伏诛。她本该畅快淋漓，可心头却空茫如荒野，再无半分波澜。原来复仇之后，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寂寥。

她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冷的雨水。水珠在她掌心碎裂，如泪，如血。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无人能全身而退。她为景帝斩尽魑魅魍魉，扫清前路障碍，却也在这过程中，将自己磨砺成一把锋利而孤独的剑。剑出必见血，却也注定与温暖无缘。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京城的每一条街巷，也涤荡着祭天台上未干的血迹。雨水汇成细流，沿着宫墙蜿蜒而下，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尘埃，一一洗净。

谢含烟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他立于万民之巅，亦立于孤寂之巅。或许，唯有他的怀抱，才是她此生唯一的归宿与剑鞘。

雨声淅沥，宫檐下铃铛轻响。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这场血与雨的洗礼中，悄然开启。而她，也将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这片他用江山换来的清明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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