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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升腾起的热烈气氛上。
公输石那张涨红的脸，也瞬间垮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懊恼。
是啊。
图纸画得再好，终究是镜花水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台被李源优化到极致的“超级连弩”，对材料的要求，也同样达到了一个苛刻的地步。
那套精密的齿轮联动系统，必须用上好的青铜，甚至是百炼精铁来打造，才能承受住高速运转带来的巨大扭矩和磨损。
而作为核心的弓臂，更是需要用韧性极佳的柘木或者山桑木，这些都是秦军严格管制的军用物资，寻常地方，根本见不到一寸。
更别提那用来制作弓弦的，上好的牛筋和鹿筋了。
“哼，”赵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问的，不甘与失落，“就算你的设计再精妙，没有陛下的支持，没有少府的调拨，在这片荒地上，你什么都造不出来。”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嘲讽李源，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眼前之人，无论多么惊才绝艳，终究也只是秦廷的一枚棋子。他的所有成就，都建立在那个男人的恩赐之上。
这让她那颗刚刚被震撼到几乎要臣服的心，稍稍寻回了一丝平衡。
李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姑娘，还挺傲娇。’*
他没有反驳，只是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道：“赵姑娘说的是，看来，我们只能对着这张图，望梅止渴了。”
他这副光棍的模样，反倒让赵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堵得慌。
一旁的公输石急得抓耳挠腮：“院主，要不……要不您再去求求陛下？此等利器，若能面呈圣上，陛下定会龙颜大悦，要什么材料没有？”
李源摇了摇头。
为了一台连弩就去惊动嬴政，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
他需要的“投资人”，或许，很快就要自己找上门来了。
就在工坊里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时。
一个沉稳洪亮，充满了金石之气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什么利器，竟能让名动咸阳的李公士，都束手无策？”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一身玄色重甲，甲胄上，还带着塞北风霜的痕迹。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炬，行走之间，自有一股统率千军万马的威严气度。
正是大秦上将军，蒙恬！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气息彪悍的亲卫。
蒙恬的突然到访，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公输石和周围的工匠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参见上将军！”
赵月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对于墨家而言，蒙恬这种手握重兵，常年征战沙场的军方巨擘，是比文官更让他们感到畏惧和仇视的存在。
唯有李源，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
他从容地站起身，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李源，见过蒙将军。”
蒙恬的目光，在李源身上扫视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不愧是能让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奇人，单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就非寻常人可比。
“李公士，不必多礼。”蒙恬的声音爽朗，“本将奉陛下之命，巡查北境防务，今日回京述职，顺道过来看看，陛下亲口封的‘天工院’，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李源知道，这绝非“顺道”那么简单。
恐怕，从自己踏入咸阳的那一刻起，这位大秦军方的少壮派领袖，就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夏侯婴对着蒙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又退回到了阴影之中，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蒙恬的目光，很快就被桌案上那张精美绝伦的图纸，给吸引了过去。
“这便是……让你们束手无策的‘利器’？”
他大步走上前，拿起图纸，仔细地端详起来。
他虽不懂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结构代表着什么，但身为大秦最顶尖的将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件武器的核心价值。
连发！
而且，从图纸的结构来看，它的上弦方式，似乎……异常省力！
“此物，叫什么？”蒙恬沉声问道。
“回将军，此物名为‘转射机’。”李源回答道。
“转射机……”蒙恬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爆射，“射速如何？威力如何？比之军中现有的蹶张弩，如何？”
一连三问，直指核心。
李源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若以寻常士卒操作，三息之内，可连发十矢。”
“百步之内，可破寻常皮甲。”
“若以精铁打造核心，配以特制重箭，五十步内，可穿……重甲！”
轰！
李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蒙恬的心头！
三息十矢！
五十步穿重甲！
蒙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广袤的草原上，面对着潮水般冲锋而来的匈奴骑兵，他麾下的大秦锐士，人手一架这种“转射机”。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那将是何等恐怖的，足以撕碎一切的钢铁风暴！
匈奴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种密不透风的火力压制面前，将变成一个笑话！
“好！好！好！”
蒙恬激动地一拍大腿，将图纸小心翼翼地卷起，紧紧地攥在手中，仿佛那不是一张图纸，而是克敌制胜的无上法宝！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移动的宝库。
“李公士，你开个价吧！”
“造此物，需要什么？人，钱，还是材料？你只管说！我北军三十万将士，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来了！
李源心中一定。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将军有所不知，此物对材料要求极高，非百炼精铁、上好弓木不能成。我这天工院，刚刚草创，一穷二白，实在是……”
“这算什么难事！”
蒙恬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打断了他。
“我以北军的名义，向你天工院，预定一百台‘转射机’！”
“所需材料，全由我北军军备库中，给你出！”
“来人！”蒙-恬对着门外高声喊道。
一名亲卫立刻入内，单膝跪地：“将军！”
“传我将令！”
“立刻去武库，调拨上等柘木一百担，百炼精铁五百斤，上好牛筋三百条，即刻送往天工院！”
“告诉武库令，就说是我蒙恬说的，谁敢克扣一分一毫，军法处置！”
“喏！”
亲卫领命，飞驰而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赵月和公输石，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材料发愁，下一刻，这位上将军，就如同变戏法一般，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而且，送来的，还是军备库里，最顶尖的“天使投资”！
赵月看着蒙恬那副豪爽的模样，又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李源，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考验”和“难题”，在李源面前，都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双簧。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年轻人的算计之中。
他根本就不是在等皇帝的恩赐。
他是在等一个，更需要这件“利器”的，更强大的合作伙伴，主动送上门来！
蒙恬处理完材料的事，心情大好，他用力地拍了拍李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李公士，材料，我给你送来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希望，能亲眼看到这台‘转射机’的威力！”
李源、赵月、公输石。
一个掌握着跨时代工程知识的灵魂。
一个身负墨家机关术传承的传人。
一个代表着当世最高手工艺水平的公输家后裔。
当这三个人，第一次站在一起，又有了一流的图纸和顶级的材料。
他们联手，将会创造出一个怎样惊世骇俗的……战争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