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密云不降雨 第45章 杜明诚的报复

绑架阿良的阴谋失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杜明诚的脸上。他损失了两个不算核心但也不好找的打手，更重要的是，陆震云那边显然有了更严密的防备，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难度和风险都大大增加。

杜明诚在自家豪华的公馆里大发雷霆，摔碎了一套昂贵的紫砂茶具。但他毕竟是在上海滩混迹多年的老狐狸，阴险而狡猾。明的暂时不行，他就来暗的，来“合法”的。他要用一种更折磨人、更难以直接反抗的方式，让陆震云低头，让他的码头生意做不下去。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阳光正好，陆震云码头一如既往地忙碌。货船鸣着汽笛靠岸，工人们喊着号子装卸货物，吊车的铁臂来回摆动，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突然，几辆黑色的汽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蛮横地停在了码头办公区的门口。车上跳下来七八个穿着制服、戴着工部局臂章的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倨傲的华人官员，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冷硬的巡捕。

“叫你们负责人出来！”那官员一下车就高声喊道，语气很不客气。

码头管事的老钱赶紧跑出来，陪着笑脸：“这位长官，请问有什么事？我是这里的管事。”

那官员斜睨了他一眼，掏出一张盖着工部局大印的公文，在他面前晃了晃：“工部局接到举报，说你们码头管理混乱，存在重大消防安全隐患和货物违规堆放问题！现在奉命进行突击检查！你们必须全力配合！”

老钱心里咯噔一下。码头做生意，哪能完全符合所有条文规矩？平时打点到位，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突然来的“突击检查”，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长官，这……我们一直很注意安全的，您看是不是……”老钱还想周旋一下。

“少废话！”官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妨碍公务，罪加一等！给我查！”

那群检查人员立刻如狼似虎地散开，冲进各个仓库和堆放区。他们根本不听解释，拿着皮尺到处量，说消防通道宽度不够；翻开货物登记簿，吹毛求疵地挑毛病，说记录不规范；甚至指着一些堆放整齐的货箱，硬说间距太小，不符合规定。

他们检查得极其缓慢和仔细，几乎是用放大镜在挑刺。原本顺畅的装卸作业被彻底打乱。运货的卡车被拦在外面进不来，等着装船的货物堆在一边动不了，工人们无所事事地站着，人心惶惶。

整个码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种诡异的混乱和停滞。

消息很快报到了陆震云那里。他正在货栈里和几个船老大谈事情，听到汇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立刻赶回码头。

看到陆震云到来，那个带队的官员气焰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拿着官腔：“陆老板，不是我们为难你。工部局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按章办事。你看你们这里，问题不少啊！”他指着旁边一个手下刚刚“发现”的一处所谓的“消防隐患”——其实只是一个暂时放在角落的空水桶。

陆震云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官员和他手下那些人。他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声音平静却带着压力：“王稽查，码头的规矩我懂。该打点的，陆某从未短缺。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稽查皮笑肉不笑：“陆老板，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特别时期，上头要求严格整顿治安和消防。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啊。”他把“奉命行事”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检查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王稽查开出了一长串的“整改通知单”和一张数额不小的罚单，要求限期整改，否则将面临停业整顿。

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工部局的人像是盯上了陆震云的码头。今天来查消防，明天来查卫生，后天又说要重新核查所有货物的报关单是否齐全。每次来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每次检查都吹毛求疵，每次都能找出点“问题”，然后开出罚单或者要求停工整改。

码头的运作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货物延误，客户抱怨，损失每天都在增加。更糟糕的是，风声很快传开了。“陆震云的码头被工部局盯上了”、“他得罪了上面的人”、“他的货可能有问题”……各种流言蜚语开始蔓延，一些老客户出于谨慎，开始减少甚至暂停和陆震云的合作。

陆震云手下的弟兄们怨气冲天。他们不怕真刀真枪地跟义信社干架，但这种被“官面上”的人用软刀子一点点磨的感觉，实在太憋屈，太折磨人了。

“大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兄弟们都快没活干了！”

“就是！工部局那帮龟孙子，明显就是杜明诚买通的！天天来找茬！”

“咱们想想办法吧！要么跟他们拼了！要么……要么就服个软？”一个手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立刻被其他人瞪了回去。

陆震云坐在货栈二楼的房间里，听着手下们七嘴八舌的抱怨和请愿，面沉如水。窗外，原本繁忙的码头此刻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工部局的人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测量、记录。

他知道，杜明诚的目的达到了。这家伙阴险得很，自己不直接出面，利用工部局这把“合法”的保护伞，不断地给他放血，消耗他的财力，败坏他的名声，逼得他手下人心浮动。

这是在逼他。逼他在两条路里选一条：要么低头服软，接受那批“特殊货物”，成为杜明诚和日本人的走狗；要么，就被这无尽的“合法”骚扰拖垮，最终滚出码头。

没有第三条路。

陆震云挥了挥手，让躁动的手下们先出去。他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耀武扬威的工部局人员，眼神冰冷得吓人。

他知道，开战的时候到了。但不是和楼下这些小喽啰，而是和躲在幕后，阴笑着等待他崩溃的杜明诚。

这一次，不再是江湖帮派之间的打打杀杀，而是一场更复杂、更危险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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