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密云不降雨 第28章 小七的观察

学堂的重建工地上，热闹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工匠们的吆喝声、锯木头的嘶啦声、还有敲打砖石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很有生气。周先生脸上的愁容少了很多，他拿着图纸，跟在工头后面，时不时指指点点，讨论得很认真。

陆震云每天都会过来看一会儿。他不怎么说话，就背着手，在工地边上慢慢走，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工匠们都知道这位是出钱的大爷，干活格外卖力，不敢偷懒。看到他来，工头都会赶紧跑过来，汇报一下进度。

这天下午，陆震云刚到没多久，一辆黄包车就停在了路边。顾清翰从车上下来。他下午的课结束了，就直接过来了。他手里还拿着几本书，看样子是刚从学校出来。

他一下车，就先看向工地。新学堂的地基已经挖好了，看上去比原来大了不少，格局也变了。他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然后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震云。

顾清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陆先生。”

陆震云转过头，看到他，点了点头：“顾老师。”他的目光在顾清翰手里的书上停了一下，“刚下课？”

“是。”顾清翰把书换到另一只手，“过来看看进度。看样子很快就能起墙了。”

“嗯。”陆震云应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工地，“料都备齐了，人手也够。”

两人并排站着，看着工人们忙碌。一时都没说话。阳光照下来，有点暖，也有点晒。工地上灰尘有点大。

过了一会儿，顾清翰像是想起什么，从带来的书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陆震云：“这是我画的草图，关于窗户和灯的位置。我想着，光线能好些，孩子们看书不伤眼睛。陆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陆震云接过那张纸。纸上是钢笔画的线条，很工整，标注着尺寸和说明，字迹清秀。他看得很仔细，手指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点了点。

“这里，”他指着一处窗口，“朝西，下午太阳毒，最好加个遮檐。”

顾清翰凑近些看，点点头：“有道理。还是陆先生想得周到。”

他们俩就着那张草图，低声讨论起来。一个说采光，一个说隔热防风，说得都很在行。周围是嘈杂的工地噪音，但他们好像都没听见。

小七这时从另一边跑了过来。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有点汗。他看到陆震云和顾清翰站在一起说话，就刹住脚步，没立刻过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陆震云先看到了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过来。

小七赶紧跑上前：“大哥。”他又对顾清翰咧嘴笑了一下，“顾先生。”

顾清翰也对他微笑点头：“小七哥。”

陆震云把草图折好，还给顾清翰：“就按你说的办，遮檐的事我来交代。”然后他才转向小七，语气没什么变化，“有事？”

小七看了看顾清翰，稍微犹豫了一下。

陆震云说：“直接说。”

小七这才压低了一点声音，但保证顾清翰也能听到：“大哥，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

陆震云眼神一动，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顾清翰听到这话，也看向小七，神情关注起来。

小七舔了下嘴唇，继续说：“火是从学堂后面堆杂物的角落先烧起来的。但那晚上没风，火却窜得特别快，不太对劲。我们的人在灰堆里扒拉了半天，找到点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烧得半焦的碎木片，还有一点黏糊糊、黑漆漆的残留物，味道有点刺鼻。

“像是火油烧剩下的玩意儿，”小七说，声音更低了，“但烧得太干净，找不到整罐子。问了好几个附近的人，都说那晚上没看到生人，也没听到啥特别动静。”

他顿了顿，脸上有点懊恼：“线索就这些，模糊得很。但……但咱们的人打听到，前阵子有几个生面孔在学堂附近转悠过，像是杜明诚手下那个叫‘黑皮’的人使唤的。”

小七说完，看了看陆震云的脸色。陆震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那小布包里的东西，眼神很冷。

过了一会儿，陆震云才开口，声音平静：“知道了。东西收好。”

小七赶紧把布包包好，塞回口袋。

工地上的噪音好像突然变大了些。顾清翰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没想到真是有人放火。而且指向了杜明诚。他心里沉了一下。

汇报完正事，小七好像松了口气。他看看陆震云，又忍不住瞟了一眼旁边的顾清翰。他脸上露出一点佩服的表情，嘴巴动了动，似乎憋着什么话。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往前凑了半步，对着陆震云，语气带着点感叹，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点：“大哥，我觉得顾先生人真好！”

这话来得突然，和刚才说的事情完全没关系。陆震云和顾清翰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小七没察觉，继续说着，有点兴奋：“真有学问，没架子！上回大火，多危险啊，他都敢往里冲去救孩子！还有，他跟我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一点不像有些读书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他说得起劲，没注意到陆震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突然，陆震云转过头，眼睛像刀子一样扫向小七，眉头拧着，带着明显的警告。

小七正说得高兴，猛地对上这眼神，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他猛地缩起脖子，肩膀也垮了下去，不敢再看陆震云，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我就是说说……”

工地的嘈杂声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气氛有点僵。

顾清翰也有点不自在，他推了下眼镜，看向别处。

陆震云瞪了小七一眼，那眼神让小七头皮发麻。但奇怪的是，陆震云并没有开口斥责他，也没有反驳他刚才那番关于顾清翰的话。

他就只是那么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转开了，重新看向忙碌的工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小七缩着脖子，偷偷抬眼瞄了下陆震云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清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阵风吹过，扬起地上的灰尘，也吹动了顾清翰手里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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