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顾轩没看。他知道是谁发的——那条写着“小心秦霜”的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像根扎进皮肉的刺,不流血,但一直疼。
他把旧手机塞回塑料袋,扔进街角垃圾桶。雨丝斜着打在脸上,凉得清醒。刚才在单位天台,陈岚敲了两下杯沿,话没说完就走了。他知道那两下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她想劝他收手。可收手?老陈在泵站守了一夜,差点被水冲走,连个正式表彰都没有。而那笔八百七十万,转眼就进了恒达地产的账户。
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檀木珠,拇指滑过一颗珠子,没停。
手机又震。这次是来电,陌生号码。
“顾轩。”电话那头声音低,沙得像砂纸磨铁,“我是周临川。”
顾轩脚步一顿。
“十点,B区废弃泵站。你一个人来。”
电话挂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泵站是台风那晚的救援前线,也是他和周临川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当时周临川带着刑侦队查泵站进水事故,一句话没多说,只蹲在积水边看了眼线路图,就断定是人为断电。后来这事被压下来,说是“设备老化”。
现在他约在那里,深夜,单独见面。
顾轩转身往回走。路过便利店,买了瓶水,顺手把公交卡塞进抽屉最里层。他打开手机,点进一个加密云盘,上传了实时定位,设置自动销毁时间:凌晨一点。做完这些,他才朝B区走。
泵站外三百米,他停下,把一张备用公交卡压进路边花坛的砖缝里。万一出事,有人能顺着这条线找过来。
铁门锈得厉害,一推就吱呀响。里面黑着,只有远处路灯透进来一点光,照在积水的地面,像碎玻璃。
周临川坐在角落的水泥台上,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个玻璃杯,杯底还有半寸琥珀色的液体。他没开灯,也没回头。
顾轩走近,在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来了。”周临川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来了。”顾轩看着他手里的杯子,“加了两块冰糖?”
周临川顿了下,抬手把杯沿递到嘴边,喝了一口,才说:“我老婆怀孕那会儿,胃不好,喝威士忌就得加冰糖。她说这样不辣。”
顾轩没接话。
他知道周临川的妻子三年前难产死了。当时周临川在卧底查一个工程**案,接到电话说妻子羊水破了,他还在工地等账本交接。等他赶去医院,人已经不行了。孩子也没保住。
从那以后,他再没碰过酒,直到去年冬天,有人在工地发现一具尸体,是他当年的线人。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喝了半瓶,第二天照常上班,谁都没问。
现在他手里这杯酒,是三年来的第一杯。
“你找我,不是为了喝酒。”顾轩说。
“不是。”周临川把杯子放下,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的烫伤,“我查了你给的线索。恒达地产、土地置换、三家公司走账……这些事,我三年前就见过。”
顾轩眉头一动。
“那时候我在查一个拆迁项目,也是先施工后立项,资金绕来绕去,最后进了某个领导亲戚的公司。我抓了两个会计,刚要深挖,上面一句话,案子移交,人被调走。我老婆出事那天,我手机里还存着一份没来得及交上去的账本照片。”
他抬头,眼神黑得像井口:“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份账本,是有人故意泄露给我的。他们知道我老婆在医院,知道我撑不住,就等着我犯错。我一冲动,证据外泄,他们就能反手给我按个‘泄露机密’的罪名。”
顾轩站着没动,但手指在袖口轻轻蹭了蹭檀木珠。
“你现在查的这笔钱,手法一模一样。”周临川盯着他,“顾轩,我不是吓你。你已经动了他们的根。王金强背后不止一个人,刘庆也不是唯一的棋手。他们不会让你查下去,他们会毁了你,就像当年毁了我。”
“可我还是问了。”顾轩声音很轻,“在会上,我问了八百七十万去哪儿了。”
周临川冷笑:“你问了,然后呢?王金强一句‘大家一起查’就糊弄过去了。赵建国点头,陈岚敲杯,看起来你赢了,其实你已经进了局。”
“我知道。”顾轩点头,“所以我来找你。”
“不是你找我。”周临川摇头,“是我找你。因为我不想再当个看客。我不想再看着有人因为查账,老婆死了,孩子没了,最后还得背黑锅。”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边,从外套内袋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扔在水泥台上。
“这是我昨晚从警队档案室拷出来的。刘建华的账本备份,原始数据。我没敢带原件,但拍了照,录了视频。一共三十七页,每一页都有签字和印章。”
顾轩没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临川盯着他,“你在想,这东西要是交出去,我可能直接进局子。我也在想。可我昨晚坐了一夜,想通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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