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设以为,他这话说完,眼前这个农村青年就算不激动得涕泗横流,至少也该是满脸的受宠若惊。
毕竟,“国家”这两个字,分量太重了。
然而,林墨的反应,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林墨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像是被风吹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刘建设,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刘局长,‘看上了’,是什么意思?”
这三个字,问得直白,也问得冰冷。
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更没有半点讨好。
刘建设眉头瞬间拧紧,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受力。
这个年轻人,不上道!
他压下心头那点不快,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公事公办的口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教导意味。
“林墨同志,你可能不明白你这片药田的价值。”
“我们农业局的技术员,已经对你这片地的土壤和药材样本,进行了初步检测。”
他身后的一个技术员适时地递上一份报告。
刘建设看也没看,音量不自觉地拔高,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结果非常惊人!你这里的药材,有效成分含量,高得吓人!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药材,还要高出几倍不止!”
“这是什么概念?林墨同志,这是农业技术的重大突破!”
“如果能把这项技术研究透彻,并且进行推广,对我们整个县,不,对整个省的医药农业,都将是天大的贡献!”
他慷慨激昂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山遍野的优质药材,和自己头顶上那闪闪发光的功劳簿。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墨,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
“所以,经过县里研究决定,征用这片土地,成立咱们县第一个重点农业实验基地。”
“基地将由我们农业局统一管理,进行深入研究,争取早日攻克技术难关!”
征用。
统一管理。
每一个字,都像是盖了红章的公文,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意志。
林墨听完,甚至还点了点头,像是在认同他的话。
刘建设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年轻人还是识大体的。
然后,林墨开口了。
两个字。
“不行。”
刘建设脸上的笑容,当场僵住。
他身后的两个技术员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像是见了鬼一样,直勾勾地看来。
田埂上,只有风吹过药材叶子的沙沙声。
气氛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刘建设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在烈日下晒出了问题。
“我说,不行。”
林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轰!
刘建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散发开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局长,还从没被一个农村小子当面这么顶撞过!
“林墨同志!注意你的态度!”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严厉的斥责,官威十足。
“这是为了国家,为了集体!个人利益必须无条件服从集体利益!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当然,”他缓了口气,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国家不会让你吃亏的,会按照土地征用的最高标准,给你补偿!”
林墨摇了摇头。
他看着这位官威十足的局长,眼神里忽然多了一抹怜悯。
“刘局长,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刘建设冷哼一声。
“这片药田,它的价值,你根本不懂。”
刘建设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强撑着气势:“我怎么不懂?它的价值在于科研,在于推广!在于能给国家创造巨大的财富!”
“不。”
林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它的价值,是这山下,大槐树村二十一户人家的命。”
刘建设愣住了。
只听林墨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缓缓在田埂上响起。
“这片地,是村东头的乱葬岗,荒了几十年了。是我带着村里二十一户穷得快揭不开锅的人家,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
“从开荒那天起,这地就分给了他们。谁开垦的,地就归谁。”
“我出种子,出技术,他们出地,出人。我们白纸黑字写了契约,在村长那里备了案,上面按着二十一个鲜红的手印。”
林墨的目光,从刘建设那张由红转白的脸上移开,望向远处的村庄。
“刘局长,你今天要是把这地拿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明天吃什么。”
“我更不知道,一群快要饿死的人,在唯一的指望破灭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你嘴里这天大的贡献还没落到你头上,这天大的责任,你怕是第一个要担。”
刘建设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设想过林墨会坐地起价,会撒泼耍赖,甚至会搬出什么后台。
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冷静地,将一个可能引发**的政治炸药包,面不改色地直接扔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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