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七年,破晓前的黑暗浓重如墨,整座城市笼罩在湿冷的死寂里。保密局大楼三层东侧,行动处处长办公室的窗帘紧闭,只留一盏绿罩台灯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郑耀先坐在宽大的皮质转椅里,指尖的香烟即将燃尽,烟灰簌簌落下,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积了小小一滩。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南京市地图,心神却系在头顶通风管道内侧,那枚用磁石吸附着的、藏着“子午计划”全部细节的微型胶卷。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末梢。几小时前,林寒带着技术员以“设备误报”为由进行的突击搜查无功而返,但那双透过金丝眼镜投射过来的审视目光,已然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正缓缓收紧。
“报告!”行动科科长刘宝和推门而入,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走到办公桌前,立正站好,“处座,按您的吩咐,对沈醉旧部的深度清查有‘重大发现’。”
郑耀先抬了抬眼皮,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我们在西区三号仓库,发现了这个。”刘宝和将一个密封证据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枚结构精巧、明显改装过的微型窃听器部件,“技术科初步判断,这东西能巧妙绕过我们的常规监测频段。但是……”他顿了顿,面色更加凝重,“在我们的人控制现场前不到半小时,那里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电气火灾’,恰好烧毁了一批待报废的旧通讯器材。而最先抵达现场并控制火势的,是总务处直属的应急消防队。”
郑耀先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街头追杀,而是体系内的精准灭迹!那个隐藏的“影子的影子”,其能量和对局内流程的熟悉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挥了挥手:“知道了。继续查,重点是火灾发生前后,总务处那边所有异常的人员调动和指令记录。”
“是!”刘宝和敬礼,转身快步离开。
办公室门刚关上,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专线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郑耀先凝视它震动了两秒,才缓缓拿起听筒。
“郑处长,”电话那头是毛人凤秘书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局座谕示,鉴于目前内部清查的复杂性,请您即刻起留在局内,协同林寒处长处理相关紧急事务。在未获局座手令前,暂勿离开本部大楼。”
“明白了。”郑耀先声音平稳地回应,放下电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目光向下扫去。大楼出入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增加了四名身着便装但站姿笔挺的警卫,他们看似随意站立,实则封堵了所有车辆进出的关键路径。这不是林寒能直接调动的力量,他们来自毛人凤的直属警卫队——“蜂鸟”的内卫。他被困住了,以一种完全合乎内部规章、无可指摘的方式。
几乎在同一时刻,大楼西翼新成立的“技术侦防中心”内,刘铭章站在巨大的频谱分析仪前,镜片后的双眼死死盯住屏幕上一条骤然跳升的信号曲线。那组代表“子午计划”启动倒计时的加密信号,频率陡然加快了数倍!信号源清晰地锁定在城郊代号“乙三”的军用仓库。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信号流的末端,他捕捉到了一段转瞬即逝、带有高级别身份校验码的确认回执——信号的接收端,竟然就在这栋保密局大楼内部!
刘铭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郑耀先被软禁,通讯渠道必然被重点监控,情报如何送出?时间在以秒计算地流逝!他不动声色地坐回主控位,借着调试备用控制台的掩护,指尖在复杂的按钮和旋钮间疾走,模拟生成一段特定的市电波动信号。这段信号通过他早已预设好的一条物理隐秘线路,传输至郑耀先办公室那盏经过特殊改装、加装了屏蔽层的台灯——灯丝会以肉眼难以察觉的特定频率微弱闪烁,传递摩尔斯码警告。
行动处处长办公室内,郑耀先正“焦躁”地在房间内踱步,仿佛因被软禁而心烦意乱。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盏台灯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灯丝正以极细微的幅度明灭。他读懂了:“子午启动,确认内鬼,渠道被封。”
内外交困,时间殆尽!他必须创造一个绝对合理、且无法被拒绝的理由,突破这囚笼!
他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决绝与凝重。他一把拉开办公室门,对守在门外走廊的直属警卫厉声道:“立刻请示局座!我要即刻面见!事关‘堡垒计划’核心人员安危,若有片刻延误,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堡垒计划”是“总体战”纲要中关于高层要员紧急撤离的核心部分,他赌毛人凤绝不敢拿这个冒险。
警卫被他瞬间爆发的气势所慑,迟疑了一下,还是迅速接通了内线电话。片刻后,对方放下电话,语气公式化地回复:“郑处长,局座正在听取林处长的重要汇报,请您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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