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悠长的汽笛声,宣告着漫长旅途的终点。
经过了将近六十个小时的颠簸,绿皮火车终于缓缓驶入了粤省车站。空气中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温热的气息,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
没有过多的停留,一行人在地方同志的安排下,又匆匆换乘了南下的列车。
粤九铁路,这条早在1911年便已通车的老铁路,如今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隔。
虽然自49年以后,两地之间的直通客运列车早已中断,但铁路货运仍在进行。
旅客们,只能通过这种分段乘坐的方式,前往那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世界。
当列车抵达深圳罗湖站时,所有人都被要求下车。
方源随着人流,走出了这个略显简陋、气氛却异常紧张的边境小站。
眼前,便是一座低矮、狭窄的铁桥——罗湖桥。桥的另一端,飘扬着红白蓝三色的米字旗。
桥上,有荷枪实弹的边防战士在站岗。桥下,浑浊的深圳河水缓缓流淌。
“同志,请出示您的证件。”
例行的检查,严肃而又迅速。方源一行人,凭借着冶金部开具的介绍信和那本墨绿色的《出入境通行证》,顺利通过。
踏上桥板的那一刻,方源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名保卫科的“内保”同志,目光变得更加警惕。
过了桥,便是香港的罗湖管制站。截然不同的制服,截然不同的语言(粤语和英语、普通话甚至还有不少山东、上海的口音开始出现),以及那股扑面而来的、更加自由也更加混乱的气息。
再次换乘上港英政府运营的火车,车厢明显要陈旧一些,带着浓浓的英式风格。
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象也开始发生变化。低矮的农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集的房屋和工厂。
下午三点多,火车终于抵达了终点站——九龙红磡车站。
刚一走出闷热的车厢,一股更加喧嚣、更加繁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站台上人头攒动,穿着各异,既有穿着长衫马褂的老派人,也有西装革履的洋行买办,还有穿着旗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各种街头小吃的香味,以及汽车尾气的味道。
“爸!”
一个洪亮而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方源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出站口处,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笔挺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青年男子,正兴奋地朝着娄振华挥手。他手里,还举着一个用繁体字写着“娄振华先生”的硬纸牌。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暗花丝绒旗袍,颈间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
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位同样穿着西式套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以及两个约莫六七岁、穿着白色小衬衫和灰色背带短裤的小男孩。
那青年男子,无疑就是娄振华的大儿子,方源未来的大舅哥——娄晓业。
而那位中年妇人,便是娄家如今的正室主母,娄晓业的母亲。
“晓业!”娄振华见到亲人,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激动,快步迎了上去。
父子相见,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有一个用力的拥抱,和重重地拍打在后背上的几下。
“媳妇儿。”娄振华又转向那位中年妇人,眼圈微微一红。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
娄夫人拉着丈夫的手,上下打量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一番寒暄介绍之后,娄振华主动邀请同行的两位技术专家——王建国和钱学礼前往娄家暂住。
王工和钱工都是搞技术出身的老实人,不擅交际,本想婉拒,住进组织安排好的宾馆。
“王工,钱工,就别客气了。”
娄晓业笑着上前,用带着点京腔味的粤语说道:
“我爸都发话了。再说了,后续跟怡和那边的谈判为了掩人耳目,也都在家里进行,住在一起,方便随时沟通嘛。”
话说到这份上,两位专家对视了一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就叨扰了。”
安顿好专家,娄振华这才拉过方源,笑着对儿子介绍:
“晓业,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你未来的妹夫,方源。”
“哈哈!源子!”
娄晓业一听,立刻爽朗地大笑起来,伸出胳膊,一把搂住方源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好小子!长这么结实了!我可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跟在我两个妹妹屁股后头,哭鼻子呢!没想到啊,一转眼,都成我妹夫了!”
他的热情和自来熟,让方源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亲切。
娄家这次,来了两辆车。
一辆是崭新的黑色奔驰轿车,另一辆则是稍微旧一些的美式福特。
娄晓业不由分说,便拉着方源和两位专家,坐进了前面的奔驰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