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合格品的下线,如同在黑暗的隧道尽头投下了一束光,驱散了弥漫在锦绣制造厂许久的迷茫与自我怀疑。然而,这束光仅仅照亮了前路,通往终点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且时间愈发紧迫。
有了成功的样板和初步磨合成熟的生产流程,后续的生产速度开始稳步提升。残次率被控制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极低的水平线上。车间里的气氛不再是焦躁和沮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沉默的拼搏。机器规律的嗡鸣声,剪刀裁剪布料的“咔嚓”声,以及工人们专注的呼吸声,交织成一首与时间赛跑的进行曲。
林长河依旧像一枚钉子,牢牢地铆在车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质量和纪律的保证。他不再需要事必躬亲地示范,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任何偏离标准的细微苗头。他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威慑力,也让工人们养成了更加严谨的自检习惯。
苏晚则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后勤总管,她的战场在电话线、文件堆和各个协调部门之间。进口的纽扣和粘合衬终于如期到港,清关、提货、运输入库,每一个环节她都亲自盯着,确保万无一失。她与杨会计紧密配合,跟进信用证的审核与修改,确保所有单证条款都与合同及实际货物完美匹配,不能有丝毫差池。她甚至提前联系好了货运代理,初步预定了船期。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墙上的倒计时日历,每撕掉一页,都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滴答”声。工人们自发地加班加点,没有人抱怨,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这不仅仅是一批货,这是“锦绣”的招牌,是中国乡镇企业的脸面,更是他们能否在国际市场立足的生死之战。
终于,在合同规定的交货期前三天,最后一件墨梅夹克,完成了最后的检验、熨烫和包装。当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入印有“锦绣”标识的定制纸盒,再码放进专用的出口纸箱时,整个车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完成了?
真的……全部做完了?
而且,是按时、按质、按量地完成了!
短暂的沉默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和欢呼!工人们扔下手里的工具,相拥而跳,许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这六十个日夜的煎熬、汗水、争执与坚持,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与自豪感。张师傅一把抱住身边的林长河,这个硬邦邦的汉子眼眶通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林长河没有推开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紧绷了数十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沉重如山的压力终于卸下后的细微痕迹。
苏晚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这沸腾的一幕,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用手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这其中的艰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最后一个,也是最意想不到的关卡,骤然出现。
负责联系运输的孙卫国,脸色煞白地冲进办公室,声音都变了调:“厂长!不好了!货运公司刚才来电话,说我们预定的那条船,因为前方港口拥堵,要推迟两天离港!”
“什么?!”苏晚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推迟两天?合同上规定的交货期是“离港后XX天”,船期推迟,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无法在合同规定的最终时限前完成交货!虽然只是两天,但在严苛的国际贸易合同面前,这足以成为客户拒收甚至索赔的理由!他们所有的努力,可能因为这最后一环的意外而功亏一篑!
“能不能换船?找其他船公司!”苏晚急切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问了!最近一班去欧洲的船都要在五天以后!其他的不是舱位已满,就是航线不对!”孙卫国急得满头大汗。
刚刚还充满欢腾的厂区,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一片死寂。希望仿佛在触手可及的瞬间,又要溜走。
就在这时,林长河沉稳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消息。
“货,现在在哪里?”他没有问原因,直接切入核心。
“都、都在仓库,已经打好了托盘,就等明天装车送到码头仓库了。”孙卫国连忙回答。
林长河略一沉思,目光锐利地看向孙卫国和苏晚:“直接找卡车,我们自己把货拉到码头。去找港务局的人,看能不能想办法,塞上明天一定要开的那条船。”
他的思路清晰而果断——绕过不靠谱的货代,直接与港口沟通,争取最后的机会!
“对!直接去码头!”苏晚瞬间被点醒,此刻不是沮丧的时候,必须争分夺秒!“卫国,你立刻去联系可靠的卡车队,多少钱都行,要确保能随时出发!长河哥,港务局那边……”
“我去。”林长河言简意赅,转身就往外走。他在省城这些年,三教九流也认识一些,或许能找到说得上话的人。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苏晚坐镇厂里,协调卡车和最后的文件准备;林长河则直奔码头,消失在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与港务局的人沟通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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