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那两个粗面饼子带来的短暂暖意,在踏入家门、感受到屋里比外面更沉滞的阴冷和药味时,瞬间消散殆尽。
苏晚将饼子递给迎上来的母亲,刘桂香看到食物,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压低声音急促地问:“咋样?集上…有人要吗?”
苏晚沉默地摇了摇头,将肩上沉重的背篓放下。里面原封不动的货物,无声地宣告着这次出行的失败。
刘桂香脸上的期待彻底碎裂,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捏着那两块饼子,像是捏着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唉…我就说…这路子行不通…风险太大…”她没再往下说,但那眼神里的忧虑几乎要将苏晚淹没。
“妈,没事。”苏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也不是全无收获。”她简单说了帮大嫂补衣服换来饼子的事。
刘桂香听了,神情稍缓,但依旧愁眉不展:“帮人补补衣裳能顶啥用…换不来药啊…”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里屋。里面传来苏大勇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苏晚的心也随着那咳嗽声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母亲说的是最残酷的现实。父亲的病,拖不起。那口咳出的血痰,像噩梦般萦绕在她眼前。
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水,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然后,她走进里屋。
苏大醒着,靠在炕头,脸色灰败,呼吸带着明显的痰音。看到女儿进来,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却引来更剧烈的咳嗽。苏晚赶紧上前,给他拍背,递上温水。
“爸,感觉怎么样?”她问,声音尽量放得轻缓。
“没…没事…”苏大勇喘着气,摆摆手,“老毛病…咳过这阵就好了…”他说得轻松,但那泛青的眼圈和深陷的脸颊,无一不在诉说着病情的加重。
苏晚不再多问。她默默地帮父亲掖好被角,目光扫过炕头那个空了大半的药包。里面只剩下一些最普通的、几乎没什么效用的止咳草根。
必须尽快弄到药!真正的,能缓解病情的药!
她转身走出里屋,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集上卖货的路暂时走不通,但补衣服换来的那两个饼子,却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照亮了另一种可能——以物易物,用她的手艺,直接换取最急需的东西!
“妈,”她走到灶房,对正在小心翼翼将饼子分成三份的母亲说,“家里的粮票和钱,还能凑出多少?”
刘桂香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和绝望。她放下刀,走到墙角,搬开几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更少的、颜色暗淡的粮票。
“就…就这些了…”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全加起来…也不知道够不够抓一剂好点的药…”
苏晚看着那少得可怜的钱票,心直往下坠。她知道穷,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拿去试试。”她接过那个小布包,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分量,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皮肤。
公社的卫生所设在镇子东头,一间比普通民房稍大些的瓦房里。苏晚赶到时,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西药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脸色有些不耐烦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柜台后打算盘,正是卫生所的负责人兼药剂师,孙大夫。
看到苏晚进来,他抬了抬眼皮,没什么表情:“抓药?方子呢?”
苏晚走上前,将手里的小布包放在柜台上,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那点寒酸的钱票:“孙大夫,我爹咳得厉害,还…还咳血丝了。您看,能不能给开点管用的药?这些…这些先抵上…”
孙大夫停下拨算盘的手,瞥了一眼那点钱票,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晚身上打补丁的旧棉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
“咳血?”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淡漠,“那得用点好的消炎药。光是甘草片什么的顶不了事。”
他转身从后面的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白色的药片:“喏,这个,进口的,效果好。先吃三天看看。”
苏晚看着那瓶药,眼里瞬间燃起希望:“这个…这个多少钱?”
孙大夫报出一个数字。
苏晚的心猛地一凉,那个数字,几乎是柜台上的钱票加上家里所有藏着的分币总和的两倍还多!
“孙大夫…能…能不能便宜点?或者…先欠着?我以后一定还!我爹他…”苏晚急了,声音带着哀求。
“便宜?”孙大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小姑娘,这是进口药,成本价!我这儿不是慈善堂!欠着?哼,个个都来欠,我这卫生所还开不开了?”
他将那瓶药重新放回柜台,手指敲了敲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响声:“要不要?不要就别耽误工夫。”
“要!要!”苏晚连忙说,她看着那瓶药,像是看着父亲救命的希望。她将柜台上的钱票全部推过去,“孙大夫,这些先给您!剩下的…剩下的我过几天一定补上!您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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