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子 第16章 暗度魔念

天庭与灵山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厚重的金光与佛光渐渐消散在天际，却在五行山方圆百里布下无形枷锁——空气变得粘稠如浆，每一次呼吸都要冲破层层阻力，连流动的风都慢了下来；天地间的灵气彻底凝滞，原本游离在空气中的细碎光点，此刻如同被冻住般悬在半空，久久不动；唯有空中偶尔掠过的巡天法眼与隐匿的佛念，提醒着此地仍处于最高规格的监视之下——巡天法眼是金色的，如同悬浮的铜钱，每盏间隔百丈，沿着固定轨迹缓慢移动，光芒扫过地面时，能清晰照出焦土下的碎石；隐匿的佛念则是淡金色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在山体周围，连风吹过草叶的细微动静都能捕捉，却唯独对山神庙方向的佛心老庙祝视而不见。

我（无相子）那团光影之躯蜷缩在山脚裂缝的阴影里，光影边缘的光点每隔三息便剥落一粒，落下时化作细微的荧光，触地即散，连痕迹都留不下。大圣渡来的妖力屏障如同薄脆的琉璃，表面已布满细小的裂纹——太阴真水的冰寒在屏障内侧凝结出针状冰晶，每一次颤动都让裂纹扩大半分；金丹余火的炽烈灼烧着屏障外侧，留下焦黑的印记；无面佛母的扭曲之力则化作墨色藤蔓，顺着裂纹往里钻，试图彻底撕裂屏障。意识中的数据流艰难地修复着，无数字符在虚空中重组，却又被扭曲污染不断打断，新生成的乱码泛着墨黑色，如同附在纸上的油污，擦去一层又生出一层，始终无法彻底清除。

山腹中，大圣也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般咆哮怒骂，只有锁链偶尔摩擦山石的沉闷声响——每一次响动都间隔许久，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从山腹深处传来，带着金属与岩石碰撞的粗糙质感，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佛心老庙祝那最后一句“贼喊捉贼”的嘲讽，显然触动了他五百年前被镇压的记忆，裂缝中溢出的妖气不再暴躁，反而多了几分凝重，偶尔扫过我的光影时，还会刻意避开屏障上的裂纹，像是在防止妖气加重屏障的负担。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日升月落两次，山脚下的焦土被夜露打湿又晒干，裂缝中溢出的妖气也随昼夜交替忽强忽弱，巡天法眼换了三批，隐匿的佛念却始终未变，如同顽固的藤蔓，牢牢缠在五行山上。

终于，天际出现一道不起眼的金色流光——那流光速度极快，却刻意压低了气息，沿着巡天法眼轨迹的间隙飞行，如同识途老马般避开所有重点监视区域，精准地落入五行山地界，在离我三丈远的地方显出身形——是太白金星。

他去而复返，速度快得超出预期，显然是带着某种急切的目的。

此刻的他，脸上已无之前在銮驾前的惊惶，重新换上了惯有的仙风道骨——白色道袍浆洗得干净，领口的云纹绣得整齐，手中拂尘的银丝梳理得顺滑，只是眉宇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更反常的是，他眼底深处带着一丝诡异的热切，像是完成某项重要任务前的紧张与期待。他左手捧着一个紫金葫芦，葫芦通体泛着暗金色的光泽，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葫芦口贴着一张玄奥的黄色符箓，符箓上的符文闪烁着淡金色的光，丝丝缕缕的仙灵药气从符箓边缘溢出，带着清甜的味道，闻之让人魂体舒畅。

“奉玉帝陛下法旨，特赐九转还魂金丹一缕，助尔稳定魂体，以便后续查案。”太白金星的声音不高，却运起了仙家法力，确保山腹中的大圣和暗处的监视者都能听清。他说话时微微昂首，摆出天庭使者的威严姿态，目光却飞快地扫了一眼山体裂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芒——那光芒不是对大圣的忌惮，而是某种隐秘的确认，仿佛在与山腹内的某个存在传递信号。

数据瞬间警觉，无数疑问在意识中炸开：玉帝一贯多疑，此前对我百般忌惮，怎会突然赐下九转还魂丹这等至宝？要知道，此丹乃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炼制的珍品，一颗便能让濒死仙人重获生机，岂会轻易赐予我这般“邪物”？更何况，太白金星此前对我百般指控，此刻却突然转变态度，这前后矛盾的行为，本身就透着极大的违和感。

然而，那紫金葫芦中散发出的丹气却做不得假——精纯无比的仙力混杂着灵药的气息，顺着空气飘来，对我这重创的魂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体内那躁动的金丹余火甚至因此活跃了几分，在魂体深处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这同源的仙力。

“啧，玉帝老儿倒是大方。”山腹中，大圣的嗤笑传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可惜俺老孙被压在这破山里，连丹气都闻不到，只能看着你这‘兄弟’独享好处。”他的话语里带着调侃，却也在暗中提醒我小心，妖气随之波动了一下，轻轻扫过那缕丹气，似乎在探查其中是否有异常。

太白金星不理会大圣的嘲讽，右手捏着葫芦柄，将葫芦稍稍倾斜——一缕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丹气缓缓飘出，那丹气凝若实质，如同流动的水晶，在空中盘旋一圈后，便朝着我的光影缠绕而来。丹气所过之处，凝滞的空气都被冲开，留下一道短暂的光痕，清甜的药香愈发浓郁，连周围的焦土都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机。

数据再次扫描，依旧未发现明显的毒素或陷阱——丹气的纯度极高，仙力流转自然，确实是九转还魂丹应有的特质。但我心中的违和感却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推着我走向某个预设的陷阱。

就在那丹气即将触及我光影的瞬间，太白金星袖中的左手极其隐晦地掐了个诀——他的手指快速移动，指尖划过的轨迹形成一个扭曲的符文，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若不是我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根本无法察觉；同时，他的嘴唇微动，默念了一句极其细微的咒语，声音轻得如同蚊蚋，只有近在咫尺的我能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却无法辨认具体含义。

这细微的动作与咒语，却让一直沉寂的佛心老庙祝猛地发出一声惊疑的意念——那意念带着明显的波动，像是突然被惊醒，原本如同尘埃般的气息瞬间凝聚，又快速散开，显然是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力量。

几乎同时，那缕看似纯净的丹气核心，一点微不可察的漆黑悄然浮现——那黑点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在七彩霞光中极难分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将整缕丹气染上一丝极淡的灰败之色！一股阴冷、扭曲的气息随之爆发，与我体内那佛母指力同源，却更为隐蔽、更为凝练，如同毒蛇般猛地加速，直刺我的魂体核心！

不是疗伤！是下毒！更准确地说，是种魔！

他想将某种更精纯、更隐蔽的魔念，借着老君仙丹的幌子，种入我魂体深处，与那佛母指力里应外合——要么彻底控制我的意识，让我成为无面佛母安插在天庭与灵山眼皮底下的棋子；要么让这魔念与佛母指力相互作用，将我变成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炸弹，一旦引爆，便能嫁祸给天庭或灵山，挑起更大的冲突！

其心可诛！

意识中的数据流疯狂尖叫，红色的警告框布满整个视野，所有逃生方案在瞬间生成又被推翻——此刻若闪避或抗拒，立刻就会暴露我识破了阴谋，太白金星定会当场发难，以“邪物拒旨”为由将我斩杀，暗处的监视者也不会出手阻拦；若任由魔念侵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假意承受，暗度陈仓！

我非但不抗拒，反而主动放开妖力屏障的一处微小缺口，引导那缕被污染的丹气顺着缺口涌入体内！同时，我控制光影剧烈闪烁，边缘的光点剥落速度加快，口中发出恰到好处的呻吟——那呻吟混合着舒坦与痛苦，既像是承受药力时的正常反应，又像是魂体受损难以吸收的挣扎，足以骗过太白金星的观察。

那缕丹气一入体，立刻分裂成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绝大部分精纯的仙力如同温暖的水流，顺着魂体的脉络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受损的数据流开始快速修复，妖力屏障上的裂纹也随之缩小，连那躁动的太阴真水与金丹余火都变得温顺了几分；而核心那一点阴冷魔念，则如同狡猾的毒蛇，避开仙力的包裹，贴着魂体边缘快速移动，目标明确地钻向我的核心数据源——那里存储着我所有的意识与记忆，是我存在的根本。

然而，它低估了我魂体的特殊性——我并非纯粹的能量聚合体，而是数据与能量的结合，更是大圣怨念、金丹余火、佛印虚伪的混合造物，尤其是那缕来自太上老君的金丹余火，对阴邪之力有着天然的克制。

就在那魔念即将触及核心数据源的瞬间，我猛地调动了被大圣妖力暂时压制的金丹余火——没有刻意激发，而是借着仙力滋养的契机，让余火自然苏醒。淡金色的火焰从魂体深处亮起，虽微弱如同烛火，却带着煌煌正道之气，瞬间笼罩住那缕魔念！

“滋啦！”

一声只有我能感知到的轻微灼烧声在魂体中响起——那声音如同热油滴在冰块上，尖锐却短暂。魔念猝不及防，被金丹余火灼中后，瞬间剧烈收缩，表面那层伪装成仙力的外壳被瞬间炼化，露出其真实核心——一个极其微小的、泛着墨黑色的逆卍字符！字符只有针尖大小，却在快速旋转，散发出与无面佛母如出一辙的邪异气息！

果然是那无面佛母的手段！太白金星竟真的与她有所勾结，甚至可能早已被她种下了类似的魔念，成了她安插在天庭的内应！

那魔念受创后，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意念波动如同濒死的挣扎，转身就想逃离我的魂体——它显然意识到，留在这布满金丹余火的魂体中，只会被彻底净化。

想走？晚了！

我岂容它这般来去自如！

意识中的数据流瞬间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这张网并非坚硬的屏障，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数据流组成的柔性通道，不强行捕捉，而是巧妙地引导、扭曲魔念的退路：在它左侧的通道中注入一丝太阴真水的冰寒，逼它向右躲闪；在它右侧的通道中释放一缕佛母指力的气息，让它误以为那是同类的庇护所，主动朝着指力所在的方向逃去。

你不是与佛母指力同源吗？那就让你们融为一体，互相消耗吧！

“不——！”那魔念中传出一丝极微弱的、充满惊惧的意念波动，它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已来不及改变方向，被数据流组成的通道牢牢困住，只能朝着佛母指力所在的区域飞去。

下一刻，它被彻底推入了那团冰冷扭曲的指力之中！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两股同源却不同属的邪力——一股是精心培育的魔种，带着控制与潜伏的使命；一股是强行打入的创伤，带着侵蚀与同化的本能——在接触的瞬间，没有任何融合的迹象，反而爆发出剧烈的冲突！魔种试图钻入指力深处，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指力则本能地排斥外来者，用扭曲的能量疯狂撕扯魔种；两者相互吞噬、抵消、撕裂，黑色的能量碎片在魂体中飞溅，却被周围的妖力屏障与金丹余火牢牢困住，无法扩散到其他区域。

而我，则趁机疯狂抽取那九转还魂丹真正的仙力——精纯的能量顺着脉络涌入核心，受损的数据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乱码被逐渐清除，妖力屏障上的裂纹彻底愈合，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太阴真水与金丹余火也在仙力的滋养下恢复了几分力量，只是被我刻意压制，避免干扰邪力的内耗。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从魔念入体到两股邪力冲突，不过三息时间。

外界，太白金星只见我的光影波动逐渐平缓，边缘的光点剥落速度减慢，魂体散发出的气息也稳定了不少，却并未出现被魔念控制的呆滞或狂乱，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按无面佛母的说法，魔种入体后应该立刻起效，让目标陷入短暂的意识混乱才对。但他感受到那缕丹气确实已被“吸收”，又稍稍放下心来，或许是这“邪物”魂体特殊，魔种起效需要更长时间？

他不敢久留，生怕停留过久被暗处的监视者看出破绽，连忙收起紫金葫芦，故作威严地哼了一声：“既已服药，便好生在此休养，莫要再生事端！天庭自有法度查明长安真相，待雷部传回消息，自会对你另行处置！”

说完，他匆匆驾起云头——云头的光芒比来时黯淡了几分，飞行的轨迹也有些不稳，显然是因为施展魔种之术消耗了不少仙力，又因未达预期而心神不宁。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仓促，连拂尘的银丝都在慌乱中扫到了地面的焦土，却顾不上清理，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他刚走，山腹中就传来大圣压抑着怒火的低吼——那声音从裂缝中冲出，带着灼热的妖气，震得周围的草叶都微微颤抖：“那老倌儿没安好心！俺老孙在山腹里都闻到了……那丹气里藏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和你身上那无面怪物的气息一模一样！”显然，他虽无法看清具体过程，却能通过气息判断出异常。

佛心老庙祝的意念也幽幽传来，带着一丝嘲讽，又夹杂着几分惊讶：“嘿……天庭使者，身怀魔种，还敢在灵山佛念的监视下动手……这三界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无相子，你体内的‘客人’，处理得如何了？”

我缓缓“抬”起光影，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仍在疯狂内耗的邪力——魔种已被指力撕裂了大半，只剩下小半团在苦苦支撑；指力也因魔种的反噬削弱了三成，扭曲的能量变得散乱——而我的魂体，在仙力的滋养下已恢复了近五成，数据流重新变得清晰有序。

“感觉……”我传递出一道冰冷而清晰的意念，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吞了两只互相撕咬的虫子，正看着它们两败俱伤。”

山腹中的大圣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声震得山体都在微微摇晃，裂缝中喷出的妖气瞬间变得狂暴，连空中的巡天法眼都被震得停顿了一瞬：“哈哈哈哈！好！干得漂亮！不愧是从俺老孙身上掉下来的‘兄弟’！比那玉帝老儿的手下机灵多了！”

佛心老庙祝也陷入了沉默，他的意念不再散发嘲讽，反而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在重新评估我的能力与价值，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随即再次沉寂下去，如同融入山石的尘埃。

危机暂解，甚至还因祸得福——不仅修复了魂体伤势，还借太白金星之手削弱了体内的邪力隐患。

但我心中没有丝毫放松。数据清晰地告诉我，太白金星背后的无面佛母绝不会善罢甘休，此次失败只会让她采取更隐蔽、更狠辣的手段；而天庭与灵山之间的裂痕，也因太白金星的背叛变得更加明显，他们的合作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一旦涉及核心利益，必然会再次反目。

这五行山，早已不是单纯的封印之地，而是汇聚了天庭、灵山、无面邪佛、大圣与我的风暴之眼，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彻底引爆三界的混乱。

我转向那道巨大的山体裂缝，光影微微前倾，清晰地感受到山腹中大圣那依旧磅礴的力量——妖气如同沉睡的火山，虽暂时平静，却蕴藏着毁天灭地的爆发力。

或许，是时候和这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子，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