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子 第69章 梵音净火

悟空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攥着金箍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喘息粗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剧烈起伏，妖核在体内震颤不止，神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刺痛。

额上的金箍裂纹已蔓延至边缘，如同蛛网般细密，光芒紊乱闪烁，时而亮如烈日，时而暗如死灰——方才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反扑，虽焚毁了魔窟、逼退了妖女，却也耗尽了他九成妖力，经脉被混乱能量撕裂多处，连本源都泛起了虚弱的震颤。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惊鸿一瞥的“万面源涡”与五行山底古老意志的诡异关联，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在识海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在搅动那份不安。

唐僧与八戒瘫软在离悟空三丈远的空地上，两人脸色惨白如纸，八戒的钉耙丢在一旁，双手死死扒着地面，望着眼前狼藉的废墟与模样狰狞的悟空，骇得魂不附体，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这片死寂与混乱之中——天，毫无征兆地亮了。

整个天穹自上而下，被一种纯粹、温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金色佛光彻底浸染！起初只是天际泛起一抹淡金，转瞬便化作浓稠的金浪，席卷整片天空，云霞在佛光触及的瞬间急速退避，如同受惊的鸟兽；林间的风骤然停了，飞鸟敛翅坠落，虫豸蛰伏不出，万物瞬间失声。唯有浩荡的梵唱自虚无中生出，初时细若游丝，渐渐变得清晰，最终化作笼罩四野的宏大天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鼓槌，直接敲击在灵魂最深处，让识海都跟着嗡嗡作响。

一股无法抗拒、无法揣度的庞大意志，如同弥漫在天地间的浓雾，缓缓降临此方天地——它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慈悲的气息与威严的压迫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生敬畏，却又不敢有半分亲近。

悟空猛地抬头，眼中尚未褪去的血色瞬间被那浩瀚佛光刺得剧痛，如同有无数根金针扎入瞳孔，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却依旧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金光。周身残存的暗金妖焰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哀鸣，原本跳跃的火苗迅速萎靡，被强行压回体内，灼烧着他的经脉；那源自“万面源涡”的诡异气息，更是在佛光中如同冰雪遇烈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散，每一丝气息的湮灭，都带来针扎般的灼痛，仿佛连附着的神魂都被一同净化。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折，被这股无上伟力压得几乎直不起腰，只能将金箍棒死死撑在地面，棒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腿骨骼更是传来“咯吱”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唐僧与八戒早已“噗通”一声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浑身如同筛糠般颤抖，八戒的肥硕身躯抖得尤为厉害，连肚子上的赘肉都跟着晃动，两人口中只会含糊地念着“佛祖慈悲…佛祖饶命”，声音细若蚊蚋，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那宏大的梵唱骤然一凝，所有杂乱的音节汇聚成一个平静、温和、却足以响彻诸天万界的熟悉声音，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识海之中：

“痴儿。”

仅仅二字，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叹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如同跨越万古的钟声，重重砸在悟空的心神之上。

悟空艰难地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威压，牙关紧咬，牙龈都渗出了金色的血珠，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来！是你！”

“顽劣不改，魔性深种，竟沾染外道污秽，焚毁佛地，毁谤佛法，该当何罪？”如来的声音不带丝毫火气，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镌刻着法则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悟空的心神上，识海剧烈震荡，仿佛要被这股意志压垮。

随着话音落下，天穹之上的佛光开始急速汇聚，化作一朵巨大无朋的金色莲台虚影——莲台层层叠叠，足有千瓣，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细密的梵文，金光璀璨却不刺眼，透着极致的庄严。莲台中心，无数梵文交织成束，缓缓降下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琉璃净火！

这火通体剔透，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没有丝毫灼热的气息，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净化之力——它不焚烧血肉，只针对“魔性”“污秽”“异端”，能从根源上抹去一切不符合“正道”的存在痕迹！其目标，精准地锁定了悟空，尤其是他体内残留的源涡气息，以及那股暴走后尚未平息的毁灭妖力！

悟空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般大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琉璃净火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带着如来无上意志的“重塑”之力！一旦被其沾染，或许那阴邪的源涡气息能被彻底驱散，但他自身那深入骨髓的桀骜妖性、那五百年未曾熄灭的对自由的渴望、甚至那些关于大闹天宫、五行山压抑的记忆与情感，都将在这种“净化”下被一同抹去！届时，他或许能活下来，却不再是“孙悟空”，而是一个被剥夺了自我、只懂遵从佛门指令的空洞傀儡！

这比杀了他更可怕！

“滚开！俺老孙宁死也不受你这虚伪的‘净化’！”悟空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喉咙因过度用力而撕裂，渗出金色的血沫。他疯狂催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妖力，试图凝聚成屏障抵抗，可在如来这涵盖天地的意志面前，他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刚凝聚的妖力屏障瞬间便被佛光压得粉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琉璃净火无视空间距离，如同瞬移般降临到他头顶，那剔透的青色火焰轻轻跳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净化威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悟空额上那布满蛛网般裂纹、光芒紊乱的金箍，在感应到那纯粹至高的佛力与琉璃净火逼近的刹那，其内部某个被层层法则包裹、连悟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机制，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引动了！

嗡——！

金箍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光芒刺破了如来佛光的压制，形成一道数丈高的金色光柱！这光芒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主动向着那道琉璃净火迎了上去，如同久旱的河床遇到甘霖，疯狂地吸纳着净火的能量！

无数比之前复杂玄奥百倍的金色梵文从金箍的裂纹中涌现出来，它们有序地排列、组合，形成一道道全新的法则纹路；金箍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每愈合一处，便会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那道琉璃净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顺着金箍的光芒涌入其中，被其彻底截留、吸收！

一股更精纯、更强大、与如来本源佛力完美契合的全新束缚之力，如同熔化的黄金，顺着愈合的裂纹注入金箍内部，瞬间贯通整个箍身，而后化作无数道细微的金色丝线，狠狠烙印进悟空的头颅深处，与他的妖核、神魂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不可逆的捆绑！

“啊啊啊——！”

悟空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惨烈的嚎叫，这叫声不再是肉身剧痛带来的嘶吼，而是某种存在本质被强行修改、灵魂被打上无法磨灭烙印的极致折磨！他的身体剧烈抽搐，金色的血液从七窍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诡异的符文；识海之中，无数金色的梵文疯狂流转，强行篡改着他的神魂印记，每一次篡改，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切割他的灵魂！

那琉璃净火的力量，绝大部分都被金箍截留、吸收，成了它自身“升级”与加固的养料，唯有极少一部分净火余波散逸出来，扫过他的身体，将那些残留的源涡气息彻底净化驱散——可这微不足道的“好处”，在更深层的掌控面前，显得无比讽刺。

天穹之上，如来的意志似乎微微一顿，那浩荡的梵唱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这金箍的异变也略微出乎了他的预料。但这凝滞只存在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阿弥陀佛。”如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之前的古井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枷锁既固，魔性暂伏。悟空，西行之路漫漫，当好自为之，勤勉修行，勿负吾之期许。”

宏大的佛光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金色莲台虚影渐渐消散，梵唱的余韵也随之淡去，天空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方才那震撼天地的降临从未发生过。

只剩下悟空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倒在废墟之中，浑身剧烈颤抖，额上的金箍不再有丝毫裂纹，光芒流转得无比璀璨、稳固，却也透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沉重——那重量不再仅仅压在头上，而是深深烙印在神魂与妖核之中，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眼中的暴怒与疯狂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的绝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金箍、与那冥冥之中的如来，建立了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他的妖力流转会被金箍实时监控，他的心神波动会被金箍瞬间捕捉，甚至连产生反抗的念头时，金箍都会提前发出预警，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

他，彻底成了无法挣脱的囚徒。

唐僧与八戒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望着那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悟空，脚步动了动，却终究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站着，眼中满是恐惧与茫然。

隐匿于极遥远维度之外的我（无相子），透过混沌道力感知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灰眸之中光芒闪烁不定。

魔猿的痛苦，从之前的暴怒反抗，化作了如今的死寂绝望，这份绝望远比愤怒更加醇美，更加具有侵蚀性。

我缓缓收回目光，望向西方灵山的方向，混沌道力微微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