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子 第28章 暗流汹涌

金蝉子魂魄被劫一事，绝非池鱼之殃。

那缕飘散的魂魄碎片尚未落地，其掀起的震荡便已如投入深海的惊雷，以五行山为中心，向三界四洲的每一处隐秘角落扩散开来。

五行山周遭那层由天庭雷部与灵山伽蓝共同布下的神识天网，虽依旧如密不透风的穹顶般笼罩四方，却明显透出一丝紊乱——原本均匀分布的神识节点，有近三成被紧急抽调，或如利箭般直射幽冥地府，追索那被劫走的魂魄残片；或如潮水般涌向山外那团滞留的金蝉子主魂，将其守护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纳虫都难以靠近。

天庭与灵山联手布下的“明棋”首遭重挫，这可不是一句“意外”便能揭过的。我的混沌道法已将那至高意志的反应推演了千百遍：震怒或许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弈者见棋子偏离预期，非但没有急躁，反而更清晰地看清了棋盘上隐伏的暗线。到了如来、玉帝那般统御三界的层次，一时的失算只会让他们落子更狠，布局更密，绝不会给变数留下喘息之机。

山腹之中，大圣难得地敛去了往日的狂躁。他不再扯着锁链咆哮，也不再嘲笑周遭的监视，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双目微阖，周身的妖气收敛得如同沉寂的火山。吕岩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以及其后暴露的魂魄暗手，显然让他意识到，这盘围绕着他与金蝉子展开的，远比他之前所想的复杂百倍，那些潜藏的手，更是比天庭的天兵天将危险得多。

“嘿……真是有意思。”他忽然睁开眼，金瞳中闪过一丝寒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锁链，发出“叮叮”的轻响，“想算计俺老孙的，从前只有天庭那帮老儿，如今倒好，明的暗的，竟凑成了一窝蜂……连金蝉子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佛魂都敢动手脚，这背后的主使，倒是好胆色！”

“利益动人心，风险与诱惑并存时，铤而走险之辈从来不会缺席。”我立于他身侧，灰眸之中无数细密的因果线交织缠绕，如同运转的星河。混沌道法正以极致的精度，模拟推演着各方势力的动向：幽冥的阴火是否异动？灵山的伽蓝是否传讯？天庭的凌霄殿是否已召开朝会？

“那抢走魂魄碎片的，到底是哪路神圣？”大圣猛地站起身，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俺老孙刚才盯着那最后冒出来的逆卍字看了半晌，那股气息怪得很——有点像……山底那老家伙（指亘古存在）身上的倔劲儿，沉得很，又带着股化不开的怨怼。”

“非无面佛母也。”我颔首确认了他的感知，混沌道法将那逆卍字的气息与无面佛母的邪异波动并置比对，二者差异如同水火，“那股力量更显古拙，有从开天辟地时便沉淀下来的厚重，其怨念也并非针对佛门，而是指向更深层的秩序。他劫走这部分魂魄……”我的灰眸微微收缩，因果线中浮现出幽冥地府的幽暗景象，“或许，想在那阴曹地府的特殊浊气中，培养一个……挣脱了佛门桎梏的‘金蝉子’？”

混沌道法瞬间将这可能性推演至极致：那融合了佛子先天根基、却又被亘古怨念与混沌本源浸染的魂魄碎片，若在幽冥的轮回之力与业火淬炼中成长，其心性将不再是佛门的“慈悲”，也非妖魔的“暴戾”，而是一种介于秩序与混沌之间的全新存在——那将是足以撼动三界格局的因素。

“至于吕岩……”我收回推演的心神，继续剖析，“他应是早察觉金蝉子佛光中掺了异样，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魂魄被劫的瞬间，才顺势出剑，既制造了混乱，又拖延了天庭与灵山的反应时间。他此举，未必是为了救谁，更像是为纯阳宫，乃至为所有不愿见佛门一家独大的道门势力，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哼，那牛鼻子倒也不算迂腐到底！”大圣嗤笑一声，金瞳中却少了几分嘲讽，多了几分认可，“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缩在这山肚子里，看他们在外头斗得你死我活？”

“等。”我只吐出一个字，灰眸中因果线依旧流转，“各方布局已被打乱，旧的平衡破碎，新的破绽必然会暴露。我等需趁此机会静心恢复，积蓄力量。尤其是你——”我看向他背后那道若隐若现的禁制裂缝，“裂缝已现，那渗透进来的天地灵机虽微弱，却精纯无比，抓紧每一刻汲取，下一次冲击禁制时，才有足够的力量撕开缺口。”

“忍！俺老孙被压了五百年，晓得轻重！”大圣沉声道，不再多言，只是盘膝坐下，双目紧闭。刹那间，他周身的妖气骤然收敛，转而化作一道道细密的吸力，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向那道裂缝中渗出的灵机。山腹中响起细微的“嗡鸣”，那是灵机被强行牵引时的波动。

我亦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开始梳理那缕从山底汲取的亘古混沌本源。混沌道法全力运转，将本源中蕴含的无序之力与我自身的秩序道基反复糅合、锤炼，让二者在冲撞中达成新的平衡。

而那株被我植入山脚的桃枝，自得到我渡去的那缕融合了轮回气息的混沌生机后，便进入了一种近乎停滞的蜕变状态——其枝叶不再生长，却愈发青翠欲滴，气息内敛到如同普通草木，可其深埋地下的根系，却在无声无息中疯狂蔓延，穿透岩层，绕过石缝，最终与山底那团亘古残留的混沌本源，建立起一种若有若无却极其紧密的共鸣。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悄然流逝。山外的神识天网依旧紧绷，山内的恢复有条不紊，可那潜藏的暗流，却在混沌道法的感知中愈发汹涌。

三日后，混沌道法捕捉到了第一丝异动。

最先有动作的是无面佛母。那缕被我故意剥离、模拟其邪异气息的“鱼饵”，在飘荡了三日后，终于在五行山西南三百里外的一处瘴气沼泽中，勾来了回应——一股极其隐晦的意念，如同蛛丝般悄然探出，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鱼饵”，确认无误后，便带着贪婪与急切，顺着气息的轨迹，一点点向五行山的外围屏障摸索而来。它避开了那些依旧活跃的神识节点，专挑那些因抽调而变得薄弱的区域试探，显然，她已按捺不住，想要亲自确认金蝉子魂魄的虚实。

紧随其后的是天庭与灵山。他们对五行山本体的监视愈发“内敛”——不再是之前那般铺天盖地的神识扫描，而是换成了十二座隐藏在云层中的“镇神塔”，以固定的频率释放探查波，如同精密的仪器般监控着山内的能量波动。这种制度化的监视少了焦躁，多了耐心，仿佛在等待某个预设时刻的到来。而山外那团金蝉子主魂，被层层佛光包裹得密不透风，其气息在缓慢却稳定地回升，甚至比被劫前更显精纯——那层原本萦绕在外的、极淡的凡尘浊气，已消失无踪。这背后定然有如来亲自动手，以**力祛除了那丝“杂质”。

最后有动静的，是那劫走魂魄碎片的势力。混沌道法的感知跨越阴阳界壁，捕捉到幽冥地府深处传来的三次极其微弱却异常磅礴的能量震荡——第一次是阴曹地府的“幽冥河”水倒灌，似有争斗；第二次是“枉死城”外的古老禁制被触动，泛起阵阵黑色涟漪；第三次则是一股带着佛性与混沌气息的波动一闪而逝，随即被更强大的力量掩盖。虽无法看清具体情形，但可以确定，那部分魂魄碎片，并未被天庭与灵山追回。

就在这各方势力暗中角力之际，那一直沉寂如死灰的佛心老庙祝，其寄宿的佛心石突然再次闪烁起微弱的光芒。这一次，传递来的意念不再清晰，而是断断续续，夹杂着无数杂音，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清铣……要来了……不是之前的……”

“……黑潮……能吞掉一切的……黑……”

“……祂们这次……要抹掉……所有……”

黑潮？清铣？

我的心猛地一沉，混沌道法瞬间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无数因果线骤然绷紧，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

几乎在佛心警告落下的刹那，五行山之外，遥远的天际与大地交汇之处，天地灵气骤然发生异变——原本流动自如的灵气变得粘稠如浆，难以调动；原本清明的天色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晦暗”笼罩，并非黑夜降临，而是世间所有的色彩都被抽离，只剩下单调的灰白；更令人窒息的是，一股纯粹的“暗”正在弥漫，一种能吞噬光、声、甚至法则的存在！

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侵蚀！所过之处，风声消失（振动被强行吸收），鸟兽蛰伏（感知被扭曲），连山石草木都失去了生机光泽，变得如同死物；修士的神识探入其中，只会看到扭曲的幻象，感知到的距离与实际偏差千里。

在这片不断扩张的“黑潮”之中，无数道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暗影悄然涌现。它们并非生灵，也非妖邪，而是某种由法则凝聚而成的造物，通体漆黑，不断变幻着形状，散发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净化气息——这绝非如来那套秩序净化，而是更极端、更绝对的意志：抹除一切异常与异变，让万物回归最原始的空无。

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甫一出现，便如饿狼扑食般朝着两个方向扑来：其一，是山脚那株正在蜕变的桃枝，以及其根系所连接的、山底那团亘古混沌残留；其二，便是我这具融合了混沌本源与秩序道基的灰芒之躯——在它们眼中，我们皆是需要被抹除的异常。

如来的净世白光未能奏效，此刻降临的，另一种更直接、更粗暴的“物理”层面的清理已经开始。

“来了！”我厉声喝断大圣的修炼，灰眸之中光芒暴涨，“是针对我们的法则侵蚀！”

“什么鬼东西？！”大圣猛地睁开眼，金瞳中闪过一丝惊怒——他虽未看清黑潮，却已感知到那股令人心悸的抹除意志，周身妖气瞬间暴涨，如同竖起的尖刺。

“护住山根！守住桃枝！”我来不及多做解释，灰芒之躯骤然绽放出璀璨的白光——混沌道法全力运转，模拟出之前吸收的净世白光的秩序权限，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挡在五行山与黑潮之间，试图阻挡那法则层面的侵蚀！

然而，这黑潮的本质远超想象。我的秩序屏障如同隔靴搔痒，只能勉强延缓其蔓延速度，却无法阻挡。无数暗影如同穿透薄纸般越过屏障，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扑山脚的桃枝！

千钧一发之际——

那株沉寂多日的桃枝，突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混沌光华！翠绿的枝叶瞬间舒展，深埋地下的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穿透坚硬的岩层，扎入山底深处，与那团亘古混沌本源瞬间建立起牢不可破的连接！一股磅礴的生机与混沌之力顺着根系逆流而上，在桃枝顶端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那虚影形如刚破土的幼苗，透着一股先天而生的威严，仿佛是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生命本源，硬生生挡下了第一波暗影的扑击！

“休想动它！”山腹中的大圣怒吼一声，不顾禁制反噬，猛地催动妖力，一股金黄如熔金的妖力顺着锁链缝隙喷涌而出，如同奔腾的江河，注入桃枝的根系！

得到妖力加持，桃枝顶端的虚影骤然凝实了几分，混沌光华更盛，将扑来的暗影逼退三尺！

而我，则趁此间隙，混沌道法骤然变招——不再模拟秩序屏障，而是全力提取之前感知到的、逆卍字符中蕴含的古老悲愤与决绝意念，再将无面佛母的邪异气息剥离、混合，化作一道扭曲的黑色光带，如同毒蛇般射向黑潮后方那处无面佛母势力潜伏的瘴气沼泽！

我此举意在混淆视听，嫁祸于无面佛母，为桃枝争取喘息之机！

然而，异变陡生——

那原本汹涌扑向桃枝的暗影，在接触到我发出的扭曲光带时，竟猛地停滞了一瞬！紧接着，那密密麻麻的暗影群竟一分为二：一部分暗影仿佛识别出光带中蕴含的“指令”波动，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如同饿虎般朝着瘴气沼泽扑去；另一部分暗影则变得更加狂暴，周身的“抹除”气息愈发浓烈，再次朝着桃枝猛冲！

这“黑潮”与暗影，它们之中，一部分只遵循“抹除异常”的核心指令，另一部分却能接受外部的“引导”——这意味着，背后操控它们的，或许并非单一意志！

机会！

混沌道法瞬间捕捉到这丝破绽，模拟精度再提一层，将暗影内部的波动差异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感知中。灰芒之躯不再后退，反而向前一步，灰芒暴涨，如同张开的巨口，主动迎向那剩余的、狂暴的暗影！

这一次，我要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