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入侵梦境非连续世界 第45章 霜尽之时

李伟那麻木而痛苦的忏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插入并扭转了某种看不见的锁。

当最后一句“是我…都是我…”伴随着哽咽在死寂的冰窖中消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枚镶嵌在寒泣者胸膛、散发着幽怨光芒的纽扣，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明灭不定，不再是稳定的怨毒释放，而像是电路接触不良般疯狂跳动，透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濒临崩溃的挣扎。

环绕念灵周身、发出尖锐嗡鸣的狂暴冰晶，旋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发出的声音也从刺耳的高频逐渐降低，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化作了细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簌簌声。

寒泣者那由冰雾构成的模糊形体，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维持它存在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它不再膨胀，不再散发逼人的寒气，反而像是被戳破的气囊，开始向内坍缩。

厨房里那令人窒息、仿佛要冻结灵魂的极致低温，悄然出现了松动。

咔…咔嚓…

细微的、却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

墙壁上、天花板上、料理台上那些厚重坚硬的白冰，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冰层开始变薄，开始失去那金属般的光泽，变得浑浊、脆弱。晶莹的冰棱从高处断裂，掉落下来，砸在同样开始龟裂的地面冰层上，摔得粉碎，不再是坚硬的凶器，而是化作了冰凉的雪沫。

白色的世界正在快速褪色、消融。

寒泣者的形体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它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解脱又仿佛叹息般的呜咽，彻底维持不住形态，整个儿溃散开来，化作了一缕稀薄的、乳白色的寒气，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原地盘旋了一圈，然后轻盈地、无声无息地飘向破损的窗户，融入了外面深沉的夜色之中，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它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便是那枚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无光、普通至极的镀金纽扣。

它从半空中掉落，“嗒”的一声轻响，落在正在融化的冰面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李伟的脚边。

与此同时，困住李伟双腿的坚冰也彻底消融，化作一滩冰冷的雪水。失去了支撑，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冰冷的雪水浸透了他的衣裤，但似乎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冰冷和空洞。

他没有去看那枚纽扣，只是双手撑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深深地低着头。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压抑了很久的、真正的哭声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那不是之前恐惧的嘶吼，而是充满了无尽悔恨、痛苦和绝望的嚎啕大哭，声音嘶哑，撕心裂肺，在空旷破败的厨房里回荡，比之前念灵的嗡鸣更让人心头沉重。

一切都结束了。

狂暴的寒气消失了，致命的冰刺消失了，那令人绝望的念灵也消失了。只剩下满室的狼藉，融化的冰水从各处滴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还有李伟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温暖的夏夜微风，终于得以从破损的窗户重新吹拂进来，带着外面世界喧嚣而真实的声音，轻轻搅动着厨房里尚未完全散去的、残留的稀薄寒雾。

一种极不真实的宁静，笼罩了下来。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瘫倒在地痛哭流涕的男人，看着地上那枚普通的纽扣，又看了看旁边收刀而立、眼神复杂地擦拭着眼角血痕的林夜。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有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更有一种目睹了某种悲剧落幕的苍凉感。

我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茫然，像是在问林夜，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解脱了？”

林夜将短刃彻底收回鞘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看了一眼痛哭的李伟，又扫视了一圈正在滴水的、一片狼藉的厨房，最后目光落在那枚黯淡的纽扣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般的淡漠：

“执念散了，灵就散了。”

他的话音落下，厨房里似乎更加安静了，只剩下李伟的哭声和水滴声。

而就在这片寂静之中，站在稍远处的苏媚，悄无声息地动了。

她左臂上的冰痂正在缓慢融化，留下青紫的冻伤痕迹，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右手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对准了那缕即将完全消散在空气中的、乳白色的寒气尾巴。

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蠕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本能的贪婪。那深邃空洞的眼神尚未完全褪去。

一丝微不可察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乳白色气流，在空中微微一滞，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倏地一下钻入了她的指尖！

苏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冷颤，又像是品尝到了什么极致的美味。她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满足的红晕，但瞬间又变得有些苍白。

她飞快地将手收回，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我看到，在她右手食指的指尖皮肤下，那原本或许只是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纹路，颜色似乎陡然加深了一丝，并且蔓延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像是被墨笔轻轻勾勒加重了一笔，透出一股比周围环境更加阴冷的寒气。

她立刻蜷起手指，握成了拳头，将那只手藏到了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比之前更加幽深难测了一些。

她看向我和林夜，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了，麻烦解决了。现在，可以谈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