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47章 破界之眼（五）

窗外的黑影越来越多，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在玻璃上扩散。冰霜蔓延至整个窗框，病房温度骤降，冥岚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它怎么突破封印的？冥岚迅速拉上窗帘，但黑影已经渗透进来，在布料上形成扭曲的人形轮廓。

病床上的黎明挣扎着坐起，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不是...封印失效...是它...带来了...足够多的...怨灵...强行突破...

他的手指向布袋：铜钱剑...快...

冥岚翻出那串铜钱，黎明却摇头：不...给你用...我已经...没力气...驾驭它了...

告诉我该怎么做。冥岚的声音异常坚定，手指因寒冷而微微发抖。

窗外传来刮擦声，像是有无数指甲在玻璃上抓挠。黎明深吸一口气，语速急促：

影先生...不是普通恶灵...是千年...怨气所化...三十年前...你父亲...和我师父...曾将它...封印在...古镜中...

冥岚脑中闪过童年记忆——父亲书房里那面被黑布遮盖的古董镜，以及那个父亲彻夜守候在镜前的雨夜...

镜子...破了？

黎明点头：半年前...我失误...它逃了出来...一直在...找我...报复...

一声巨响，窗户爆裂开来，玻璃碎片如雨点般射入房间。冥岚本能地扑在黎明身上，感到几片碎玻璃扎进后背。冷风灌入，带着腐臭的气息。

没时间了...黎明抓住冥岚的手，将铜钱剑塞给他，听着...只有...一个办法...我的身体...已经被...侵蚀...太多...

黑影从破碎的窗口涌入，在病房中央凝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影先生的本体首次完全显现。它比普通人类高出两个头，全身如同流动的沥青，没有五官，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睛和裂到耳根的大嘴。它的出现让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水。

黎家...的小虫子...它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低语，和冥家的...小看门狗...一起解决...省事...

冥岚握紧铜钱剑，挡在床前：离他远点！

影先生发出刺耳的笑声，抬手一挥，冥岚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抛向墙壁。就在他即将撞上的瞬间，某种柔软的东西缓冲了冲击——是黎明的符咒，从他口袋里飘出，自发形成保护。

有趣...影先生歪着头，冥家血脉...果然...苏醒了...

黎明趁机从病床上滚下，虚弱但坚决地跪坐起来。他咬破手指，在地板上画出一个血符：冥警官...信...的最后...一段...现在...念出来...

冥岚迅速掏出那封未读完的信。最后一段写道：

影先生惧怕黎家的魂归天地之术与冥家的阴阳眼结合。若最坏情况发生，将你的血滴在铜钱剑上，念以冥观黎，以血为契。但警告：此法可能永久开启你的阴阳眼，再无回头路。

影先生发出愤怒的咆哮，扑向黎明：不准...念！

冥岚毫不犹豫地咬破拇指，将血抹在铜钱剑上：以冥观黎，以血为契！

铜钱剑瞬间迸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每一枚铜钱都如同小太阳般炽热。光芒所照之处，黑影如遇沸油的冰雪般消融。影先生痛苦地后退，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黎明趁机完成血符，双手结印：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随着咒文，他周身泛起白光，越来越亮，与铜钱剑的金光相互呼应。影先生被两种光芒夹击，身体开始崩解，但又不断重组。

没用的...小虫子...它嘶吼着，你的...灵魂...已经...被我...污染...杀了我...你也会...死...

冥岚看向黎明，年轻人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它说得...对...这是我...最后的...法术...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冥岚冲到他身边，却不敢触碰——黎明的身体已经开始半透明化，如同正在消散的雾气。

拿着...黎明将青铜印章塞进冥岚手中，黎家...以后...靠你了...

影先生突然暴起，黑雾形成利箭射向黎明。冥岚本能地挥动铜钱剑拦截，金光与黑箭相撞，爆发出一阵冲击波，将病房内的设备全部掀翻。

冥警官...黎明的声音变得空灵，还有...最后一招...但需要...你进入...我的...意识...

怎么做？

铜钱剑...点我额头...同时...握住...我的手...

冥岚毫不犹豫地照做。当铜钱剑接触黎明额头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吸入漩涡。再次睁开眼时，已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脚下是镜面般的水面，倒映着扭曲的天空。

不远处，黎明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悬浮在半空。更可怕的是，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影先生的真身，在这里它显现出了完整形态：一个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庞然大物，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尖叫。

黎明！冥岚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在水中移动极其缓慢。

被锁链缠绕的黎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真的...进来了...

怎么救你出去？

斩断...锁链...用铜钱剑...

冥岚低头，发现手中依然握着那把发光的铜钱剑。他奋力向前，水似乎变得越来越粘稠，每走一步都需要巨大努力。

影先生注意到了他的接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锁链剧烈晃动，更多黑雾从它体内涌出，形成新的枷锁缠绕黎明。

没用的...冥家的...小狗...千百个声音嘲笑道，他的灵魂...早已...属于我...

冥岚终于来到黎明下方，举起铜钱剑砍向最近的锁链。剑刃与黑链相碰，火花四溅，锁链应声而断。黎明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更多的锁链却立刻缠绕上来。

太...慢了...黎明艰难地说，直接...攻击...它的核心...那张...最大的脸...

冥岚看向影先生躯体中央——确实有一张比其他都大的人脸，依稀能看出是个中年男子的样貌，双眼紧闭，表情痛苦。

那是...它的...宿主...黎明解释，千年前...第一个...被它...吞噬的...道士...

冥岚改变方向，朝影先生本体冲去。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黑色手臂伸出，试图拖住他的脚步。他挥舞铜钱剑，金光所到之处，黑手化为烟雾。

距离那张巨脸还有十步时，冥岚感到一股强大阻力，就像在噩梦中奔跑，无论如何用力都难以前进。影先生的笑声在空间中回荡，震得水面泛起涟漪。

冥警官...黎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尽管他嘴唇没动，用印章...和铜钱剑...结合...

冥岚这才想起手中还握着青铜印章。他将印章按在铜钱剑中心最大的那枚铜钱上，两者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如闪电般射出，直击影先生的巨脸。

巨脸猛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完全漆黑，没有白眼仁的眼睛。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空间开始震动。

现在！黎明大喊。

冥岚用尽全力将铜钱剑掷出。剑身化作一道金虹，贯穿巨脸的额头。影先生的躯体如同被刺破的气球般开始坍缩，所有锁链剧烈抖动，然后一条接一条断裂。

黎明从半空坠落，冥岚冲上前接住他。在意识空间里，黎明的身体轻盈得如同羽毛，却冷得像冰。

我们得出去！冥岚环顾四周，灰色雾气开始变成不祥的血红色，水面沸腾般翻滚。

来不及了...黎明虚弱地摇头，空间...要崩塌了...你必须...自己走...

不！我们一起走！

黎明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冥岚胸口：铜钱剑...认你为主了...它会...带你回去...

果然，一点金光在冥岚胸前亮起，越来越强。他感到一股拉力，开始脱离这个空间。

等等！你怎么办？冥岚紧紧抓住黎明的手，却感觉它正在变得虚无。

黎明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微笑：魂归...天地...这是...黎家人的...宿命...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替我...看看...这个世界...这是黎明最后的话语，随后他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冥岚怀中。

金光暴涨，冥岚感到一阵强烈的坠落感...

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回到病房，手中紧握着铜钱剑和印章。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病房里一片狼藉，但影先生和它的爪牙已经无影无踪。病床上，黎明的身体静静躺着，胸口不再起伏，面容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冥岚踉跄着走到床前，握住那只已经冰冷的手。铜钱剑在他另一只手中微微发光，仿佛在哀悼它的前主人。

再见，黎明。他轻声说，突然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进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变得不一样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光点，墙角有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匆匆走过，窗外树枝上栖息着从未见过的发光生物。最惊人的是，黎明的身体上方，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微笑的身影，正向他挥手告别。

阴阳眼，永久开启了。

冥岚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但铜钱剑的光芒变得更亮了一些，仿佛在回应他的视线。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医护人员终于赶来。冥岚最后看了黎明一眼，将铜钱剑和印章小心收好，转身面对冲进来的医生们。

发生了什么？病人怎么样？为首的医生气喘吁吁地问。

冥岚深吸一口气，知道从此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叫张局长来。还有...准备殡仪车。

走出病房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黎明留下的笔记和那封改变一切的信。窗外，阳光普照，城市开始新的一天。而在常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光影交错的世界才刚刚向他展开。

我会替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冥岚低声承诺，推开医院大门，步入熙攘的街道，走向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新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