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25章 你不在的永昼

阴阳两隔，离去的舍不得，留下的尽是遗憾。

黎明站在卧室的角落，看着冥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窗外是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冥岚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手指紧紧攥着床单——那是黎明曾经睡的那一侧。黎明想伸手擦掉那些汗珠，但手指穿过了冥岚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

又做噩梦了吗？黎明轻声问，明知对方听不见。

冥岚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挂着他们的合照，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黎明搂着冥岚的肩膀，两人都笑得灿烂。现在照片里的黎明永远停在了二十八岁，而冥岚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黎...明...冥岚嘶哑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丝般的痛楚。

黎明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如果灵魂也能感到疼痛的话。他多希望能抱住冥岚，告诉他我在这里，但他做不到。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十七天，黎明已经尝试了所有方法：对着冥岚大喊，试图移动物品，甚至站在镜子前希望冥岚能看到他的倒影。一切都是徒劳。

冥岚慢慢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黎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厨房里机械地煮咖啡——两杯，一直都是两杯。当冥岚把第二个马克杯放在餐桌对面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肩膀开始颤抖。

该死！冥岚突然抓起那个空杯子砸向墙壁，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该死！该死！该死！他跪在地上，手指插入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头皮扯下来。

黎明跪在他面前，徒劳地想要拥抱他。别这样，岚，求你别这样伤害自己...他的声音哽咽了。如果灵魂能流泪，他现在一定泪流满面。

冥岚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正好是黎明所在的位置，但他看到的只有空气。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他质问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黎明，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冰岛看极光的...你说过要陪我过三十岁生日的...

黎明记得那个约定。车祸发生前二十分钟，他们还在车里讨论着生日旅行计划。黎明开车，冥岚在副驾驶上翻看手机里的酒店预订页面。然后是一阵刺眼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等黎明恢复意识时，他看见自己的尸体被从变形的车厢里抬出来，而冥岚在救护车旁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我就在这里啊...黎明伸手想抚摸冥岚的脸，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对方的皮肤。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崩溃。

冥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浴室。黎明跟过去，看着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像具行尸走肉。冥岚打开药柜，取出一瓶安眠药，倒出两粒在手心，犹豫了一下，又倒出第三粒。

不！不要！黎明惊恐地大喊，拼命想打翻药瓶，但药丸只是穿过他透明的手掌落在洗手池里。冥岚盯着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最终却只是拧开水龙头，让水流把它们冲走。

我不能...冥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

黎明的灵魂因为这句话而震颤。是的，在他们刚在一起时，黎明曾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自己先走一步，冥岚必须好好活下去。当时冥岚生气地捂住他的嘴，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第二次。

现在，这个玩笑成了残酷的现实。

冥岚回到卧室，从衣柜底层拖出一个纸箱。黎明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他最爱穿的格子衬衫，他们一起在游乐园赢的毛绒玩具，一叠电影票根...冥岚小心翼翼地抚平衬衫上的褶皱，然后把脸埋进去深深吸气，仿佛这样就能捕捉到残留的气息。

还有味道...冥岚喃喃自语，还有你的味道...

黎明站在他身后，心如刀绞。他能闻到那件衬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时间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痕迹。但冥岚的执念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岚，放手吧...黎明轻声说，明知对方听不见，让我走吧...也让你自己自由...

但冥岚只是更紧地抱住那件衬衫，像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冥岚来说，这只是又一个没有黎明的日子。

黎明站在晨光中，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他感觉到某种力量正在召唤他，可能是轮回，可能是消散，无论如何，他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黎明对着无形的力量恳求，就再多一天，让我再看看他...

冥岚突然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黎明站立的位置，却没有停留。

黎明？他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希望。

黎明屏住呼吸——如果灵魂还需要呼吸的话。这是车祸后冥岚第一次似乎有所感应。

一阵风吹过，窗边的风铃轻轻响起。那是去年黎明生日时冥岚送给他的礼物，上面刻着两人的名字。冥岚转向声音的方向，眼神恍惚。

是你吗？他问，声音颤抖。

黎明集中全部意念，用尽所有力量向风铃移动。他感到自己正在快速消散，但只要能给冥岚一丝安慰...

风铃又响了一声，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冥岚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手中的衬衫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再见，黎明，他哽咽着说，我会...试着好好活下去...

这是黎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拽离这个世界。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冥岚抱着他的衬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曾经共享的床上。

冥岚数着日子。

第一天，医院打来电话，告诉他黎明抢救无效。

第三天，他认领了黎明的遗体。

第五天，他捧着黎明的骨灰盒回到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公寓。

今天是第七天。

冥岚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空酒瓶。电视机开着，播放着毫无意义的综艺节目，声音调得很低，只是为了让房间不那么死寂。茶几上摆着黎明的照片，前面点着三支白蜡烛——这是楼下便利店的老板娘告诉他的习俗，说之夜，逝者的灵魂会回家看看。

骗人的吧...冥岚又灌了一口威士忌，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温暖不了他冰冷的胸腔。他盯着跳动的烛火，眼前浮现出黎明最后的样子——那天早上，黎明吻了他的额头说晚上要做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然后匆匆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咯咯作响。冥岚没有起身关窗，任凭冷风灌进房间，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其中一支蜡烛熄灭了，青烟袅袅上升，在空气中画出诡异的曲线。

风太大了...冥岚喃喃自语，伸手去拿打火机想重新点燃蜡烛。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让冥岚浑身一颤。那是黎明最爱的风铃，挂在阳台门上，铜制的铃铛下悬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是去年黎明生日时他们一起去寺庙求的。

冥岚缓缓转身，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风铃在无风的情况下自己晃动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就像...就像有人在轻轻拨弄它一样。

黎...明？冥岚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冥岚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剩下的两支蜡烛同时熄灭，但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片银蓝色的光晕。在那片光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成形。

冥岚的酒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威士忌渗进纤维里，散发出浓烈的酒精味。他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月光。

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高挑的身材，略显凌乱的短发，还有那件熟悉的藏蓝色毛衣——那是冥岚送给黎明的生日礼物，他最后穿着它离开家，也穿着它...

...岚。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像惊雷一般在冥岚耳中炸响。那是黎明的声音，不会错的，即使带着某种空灵的回音，那也是黎明的声音。

冥岚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他跪在地上，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月光中的身影向前走了一步，面容变得更加清晰。黎明看起来和生前几乎一样，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周身笼罩着微弱的光晕。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温柔，盛满冥岚熟悉的爱意，却也带着冥岚从未见过的哀伤。

我只能停留一会儿，黎明说，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头七之夜...界限会暂时模糊...

冥岚想冲上去拥抱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了原地。为什么...我碰不到你...他痛苦地问。

黎明摇摇头，透明的脸庞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阴阳两隔，岚。我能回来见你已经是奇迹了。

我不在乎！冥岚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终于决堤，带我走，黎明，带我一起走！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看看这个家，看看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黎明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似乎冥岚强烈的情绪影响了他的存在。嘘...别这样...他轻声安慰，慢慢走近，在冥岚面前蹲下。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冥岚的脸颊。

那一瞬间，冥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后突然降临的宁静。黎明的触碰没有实体，却比任何真实的触摸都更深刻。

你的胡子该刮了，黎明微笑着说，手指虚抚过冥岚下巴上的胡茬，衣柜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有我送你的剃须刀，记得吗？我们一起去挑的。

冥岚抓住这个机会，急切地说：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你最喜欢的那件格子衬衫我每天都抱着睡觉，你常用的咖啡杯我还放在厨房第一个柜子里，你——

黎明轻声打断他，你不能这样下去。

那我该怎么活？冥岚质问，声音破碎，教我，黎明，教我怎么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呼吸？

黎明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时隐时现，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听我说...时间不多了...他的语速加快，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什么约定？

冰岛，黎明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看极光...带着我的照片去，岚。替我看看那片天空...

冥岚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那应该是我们一起去...我们说好的...

还有...黎明似乎没听到冥岚的抗议，继续说道，我的画...工作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画...我希望你能完成它...

冥岚突然想起黎明生前最后一周一直在工作室忙到深夜，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那幅画...

我不行，我没有你的天赋...

你有，黎明的身影开始消散，你一直都有，只是你太依赖我的眼光了...

黎明！别走！冥岚惊恐地看着爱人逐渐变得透明，求你...再多待一会儿...

我爱你，黎明的声音越来越远，永远记住这点。不是告别，岚...只是...暂时看不见彼此...

一阵强风吹过，所有的蜡烛同时重新点燃，火苗窜得老高。冥岚感到束缚身体的 invisible力量突然消失了，他猛地向前扑去，却只抱住了冰冷的空气。

黎明！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环顾四周，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和轻轻摇曳的烛火。

只有风铃又轻轻响了一声，像是最后的道别。

冥岚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他看向茶几，发现三支蜡烛中有一支已经完全燃尽，另外两支的火苗渐渐恢复了正常。

而在黎明的照片前，多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像是谁的眼泪。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了黑夜。

冥岚站在黎明的工作室里，手指拂过画架上蒙着白布的油画。三个月过去了，这个房间他一直不敢踏足，所有物品都保持着黎明离开那天的样子——调色盘上的颜料早已干涸，画笔随意插在洗笔筒里，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

...完成那幅画...冥岚自言自语，想起头七之夜黎明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白布。

画布上是一片未完成的极光景象。深蓝色的夜空中，绿色光带如绸缎般舞动，但右下角还有大片空白。冥岚的指尖轻轻触碰画作，仿佛能感受到黎明作画时的专注。当他小心取下画布时，背面有一行小字：

带我来看极光。——黎明

字迹有些匆忙，像是临时写下的。冥岚的视线模糊了，他将画紧紧抱在胸前，感受心脏处传来的尖锐疼痛。

当天晚上，他订了飞往冰岛的机票。

雷克雅未克的冬季冷得刺骨。冥岚裹紧黎明那件藏蓝色毛衣，站在民宿窗前看着窗外飘雪。床头柜上摆着黎明的照片和一个小骨灰盒——他只带了黎明的一部分骨灰，其余的都留在了家乡的公墓。

明天晚上天气会转晴，民宿主人操着带口音的英语告诉他，极光预报很强，你可以去格罗塔灯塔，那里视野最好。

冥岚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吊坠——里面装着黎明的一小撮头发。自从踏上这趟旅程，他就有种奇怪的平静感，仿佛正在执行某个神圣的仪式。

第二天黄昏，冥岚背着背包走向灯塔。背包里装着黎明的照片、骨灰盒和那幅未完成的画。寒风如刀割般刮过他的脸颊，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深蓝色，繁星开始显现。

灯塔坐落在一处海岬上，红色的塔身在雪地中格外醒目。冥岚选择了一块平坦的岩石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海湾。他取出画架，小心地支好，将黎明的画放在上面。然后他拿出骨灰盒，轻轻打开。

我们到了，黎明，他低声说，这就是你想看的极光。

第一缕绿色光芒出现在北方的地平线上，像一抹飘渺的纱巾。冥岚屏住呼吸，看着那光芒逐渐增强，变幻着形状和颜色，从翠绿到粉紫，如同有生命般在夜空中舞动。他拿起画笔，蘸了点随身带来的颜料，开始在画布的空白处补上眼前的景象。

画笔移动得很慢，不是因为技巧生疏，而是因为他的手在颤抖。泪水不断滑落，在画布上留下微小的水渍。他画着画着，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不是来自外界的寒冷，而是从体内涌出的冰冷。

我来了，黎明...冥岚喃喃道，画笔从指间滑落。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夜空中的极光却越发清晰明亮，仿佛在向他靠近。一种奇异的温暖从胸口扩散，与体内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冥岚知道发生了什么。出发前他就停止了服药，在严寒中故意没有做好足够的保暖。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三个月深思熟虑的决定——没有黎明的人生，他一天都不想多活。

体温一点点流失，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冥岚艰难地取出黎明的照片贴在胸前，仰头望着越来越绚丽的极光。在他的视野边缘，黑暗正逐渐侵蚀，但他不再害怕。

我不能...没有你...冥岚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话语几乎不成声。这句话他本该在黎明生前说无数次，却总是羞于表达。现在，它成了最后的告别，也是终极的告白。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冥岚看到极光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黎明穿着那件藏蓝色毛衣，向他伸出手，脸上是冥岚日思夜想的温柔笑容。

你来得太早了，黎明说，但语气中没有责备，不过...我很想你。

冥岚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伸出手，感到自己的灵魂正从沉重的躯体中挣脱出来，变得轻盈如极光。

在格罗塔灯塔的岩石上，冥岚的身体渐渐冰冷，嘴角却带着平静的微笑。他怀中的照片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飘向极光璀璨的夜空。而那幅画终于完成了，画中两个小小的人影手牵着手，站在绚丽的极光下。

远处，民宿主人正拿着热巧克力走向灯塔，担心那个亚洲客人待得太久会冻伤。但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踏上小径的那一刻，冥岚已经看到了他最想见的人。

阴阳两隔的恋人，终于在极光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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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生活中要珍视生命啊，，这个只是写着玩啊喂，一个死了，另一个跟着死，这个性情很浪漫，但一个死了，另一个带着他的意志继续活下去，这也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