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15章 山海异闻（七）

青峰山陡峭难行，黎明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爬到山顶。当青山观三个斑驳的大字终于映入眼帘时，他已经精疲力竭，衣服被汗水浸透又干了好几回。

道观不大，灰墙黑瓦，看起来有些年头。门口没有守门人，黎明直接推门而入。院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棵老槐树和一口古井。正殿大门敞开着，隐约可见香火缭绕。

玄真道长？黎明试探着喊道，白泽遣我来。

一阵微风拂过，殿内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他身穿朴素道袍，手持拂尘，眼睛却亮如星辰，看不出具体年龄。

黎明小友，老道士微笑颔首，贫道等你多时了。

黎明刚要上前，突然想起木魅的教训，警惕地停下脚步：道长，白泽让我告诉您白泽需真血

玄真道长闻言脸色一变：这么快？看来情况比想象的严重。他挥动拂尘，一道金光扫过黎明全身，没人跟踪，进来吧。

殿内简朴整洁，正中供奉着三清像。玄真没有停留，引着黎明穿过侧门，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

冥岚呢？黎明迫不及待地问。

白泽大人自有脱身之法，玄真示意黎明坐下，为他倒了杯茶，先说说你们的情况。

黎明简要叙述了通幽井、钟山异变、徐福之死以及木魅陷阱。玄真听得眉头紧锁，不时掐指推算。

徐福果然叛变了，玄真叹息，守秘人损失惨重啊。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块与黎明手中相似的玉片：西部山川图，由贫道保管。加上你带来的东部山川图，我们已有两片。

但烛龙有十七片，黎明忧心忡忡，冥岚说他的真血能破坏仪式，但会削弱他的存在...

玄真道长沉默片刻，突然起身：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随我来。

他带黎明来到后院一口枯井前，井沿刻满符文。玄真念动咒语，井底传来机关运转的声音，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青山观真正的秘密在地下，玄真取出一盏灯笼，小心台阶。

阶梯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凉。最终他们来到一个圆形石室，四壁绘满壁画，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摊开一卷巨大的竹简。

这是...黎明环顾四周，被壁画吸引。画中描绘着上古时期的场景：人类与各种奇异生物共同生活，有长着翅膀的蛇，人面鱼身的存在，九条尾巴的狐狸...

《山海经》世界的真实记录，玄真解释道，两千年前，两个世界和平共处，直到贪婪的人类开始猎杀异兽获取力量。

他指向下一幅壁画：一个巨大的、人面蛇身的存在从山中升起，周围是跪拜的人类和异兽。

钟山之神，两个世界的守护者。它目睹人类暴行，决定毁灭人类文明。大战一触即发。

壁画接着展示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人类与异兽死伤无数。然后出现了一个人形生物，通体雪白，头生独角——白泽。

白泽作为最智慧的异兽，提出了分离两个世界的方案。他与一位黎姓人类立约，共同创造了三十六片《山海图》，将两个世界隔开。

最后一幅壁画显示白泽与一个人类男子站在祭坛前，两人手腕相抵，鲜血交融，注入悬浮在空中的三十六片玉片中。

这位黎姓立约者...

是我的祖先，黎明轻声接话，心跳加速，所以冥岚才说我的血脉特殊。

玄真点头，走到石台前：不仅如此。他小心展开竹简，根据守秘人代代相传的记录，黎姓立约者与白泽的契约不止于此。

竹简上记载的文字古老难辨，但黎明还是认出了关键部分：血脉相连，世代相承，轮回转世，钥匙永恒。

什么意思？黎明抬头，喉咙发紧。

玄真的目光深邃：意思是，你不只是黎家血脉的继承者，黎明。你就是那位立约者的转世。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击中黎明。他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没跌倒。零碎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陌生的场景，古代的服饰，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与冥岚...前世就认识？

不止认识，玄真轻声道，你们是契约伙伴，生死之交。白泽历代守护黎家血脉，就是在等待你的转世。

黎明脑中闪过冥岚看自己时的复杂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突然都有了新的含义。那不是对后辈的关怀，而是对故人的...思念？

等等，黎明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我是钥匙，那烛龙需要我做什么？

玄真指向竹简另一段：完整的仪式需要三要素：《山海图》残片、黎家血脉的激活，以及...白泽真血的反转。烛龙已经扭曲了仪式，打算用你的血和白泽真血强行控制钟山之神的部分力量。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真迅速卷起竹简：有人来了。

石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来——是冥岚。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冥岚！黎明冲过去扶住他。

冥岚虚弱地笑了笑：抱歉...来晚了。他的目光转向玄真，烛阴派了大队人马...很快会找到这里...

玄真立刻检查冥岚的伤势：伤得不轻，但无性命之忧。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丹药给冥岚服下。

他们...知道黎明的身份了，冥岚艰难地说，烛阴认出了他是立约者转世...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他...

黎明的心跳漏了一拍：烛阴怎么知道？

你的血，冥岚指向黎明手臂上的一道擦伤，在战斗时...气息泄露了。

玄真面色凝重：事态紧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他转向黎明，作为立约者转世，你的血不仅能激活《山海图》，还能增强白泽的力量。

我该怎么做？黎明问。

没等玄真回答，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天花板掉落。远处传来爆炸声和喊叫声。

他们攻进来了！玄真迅速从石台上取下一把古剑，黎明，带白泽去最里面的密室！那里有通幽井可以离开！

您呢？黎明扶起冥岚。

老夫挡他们一阵，玄真挥动拂尘，周身泛起青光，记住，去钟山核心，用你的血和白泽真血破坏仪式！

又一声爆炸，这次更近。玄真推着两人向石室深处走去：快走！

黎明半扶半抱着冥岚穿过一道暗门，后面是狭窄的隧道。身后传来打斗声和玄真的怒喝，但他不敢回头，只能向前。

隧道尽头是一个小石室，中央果然有一口井，与之前在徐福书店看到的相似，井沿刻着二字。

能跳吗？黎明担忧地看着虚弱的冥岚。

冥岚点头，金色眼眸已经暗淡许多：一起跳...这次会直接到钟山附近...

身后隧道中脚步声逼近。黎明不再犹豫，抱着冥岚跳入井中。

熟悉的失重感，彩色光流。这次的下落过程比上次更久，冥岚在坠落中紧紧抱住黎明，在他耳边低语：

这次...换我保护你...

穿过通幽井的过程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当黎明和冥岚终于摔在实地上时，周围是一片陌生的荒野。

天空呈现病态的紫红色，远处钟山高耸入云，山顶笼罩着不祥的黑雾。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腐朽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灼痛。

冥岚？冥岚！黎明翻身查看同伴的状况。

冥岚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这次是淡金色的血液。他的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流动的微弱光芒，仿佛随时会消散。

黎明慌乱地检查背包，找出之前玄真给的丹药，小心喂给冥岚。几分钟后，冥岚的眼皮颤动，缓缓睁开。

我们在...哪里？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钟山附近，黎明环顾四周，具体位置不清楚。

冥岚艰难地支起身子：东侧...应该有个山洞...安全处...

黎明扶起他，两人踉跄前行。荒野上寸草不生，地面龟裂，缝隙中偶尔喷出热气。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走了约半小时，冥岚突然指向一处山壁：那里...

勉强能看出是个隐蔽的洞口。两人跌跌撞撞地进去，发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室，角落有清澈的泉水，墙上挂着几盏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守秘人的安全屋，冥岚喘息着靠在墙边，遍布各主要节点...

黎明取水为冥岚清洗伤口，然后撕下衣服下摆包扎。冥岚的金色血液沾到他手上，竟然微微发热，像液态阳光。

你的血...在发光，黎明惊讶地说。

冥岚虚弱地笑了笑：本源之血...白泽的本质...他咳嗽几声，离钟山越近...流失得越快...

黎明想起玄真的话：我的血能帮你恢复吗？我是说...既然我们是契约伙伴...

冥岚的眼神变得复杂：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玄真告诉我了，黎明点头，我是那位立约者的转世。

一阵沉默。长明灯的光芒在冥岚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不只是契约伙伴，最终他轻声说，我们是...挚友。不，比挚友更亲密。

黎明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冥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抚过黎明的脸颊：你的眼睛...还是那么像他。那种固执的眼神，两千年来我从未忘记。

他的触碰让黎明皮肤发烫。一些零碎的画面突然闪现在脑海：古代的城池，篝火旁的长谈，还有...一个拥抱，充满不舍的拥抱。

我...记得一些片段，黎明轻声说，但很模糊。

记忆会慢慢恢复，冥岚收回手，现在情况紧急。要破坏烛龙的仪式，我们需要联手。

他艰难地坐直身体：我的本源之血能中和他们的术法，你的血能激活《山海图》残片的真正力量。但首先...我需要恢复一些力气。

用我的血，黎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腕，玄真说我的血能帮你。

冥岚犹豫了：这很危险...如果控制不好...

没时间了，黎明指向洞外，钟山方向的天空已经变成暗红色，闪电如蛛网般密布，烛阴随时可能完成仪式。

冥岚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他取出一把小银刀，在黎明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涌出。然后他将自己的手腕也划开，让金色血液与黎明的混合。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两股血液交融的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冥岚低声念诵咒语，混合的血液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

饮下它，冥岚说，这会建立临时契约，让我们能共享力量。

黎明毫不犹豫地吞下光球。顿时，一股暖流从喉咙扩散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被唤醒了。与此同时，冥岚的气色明显好转，眼中的金色重新明亮起来。

感觉如何？冥岚问。

奇妙，黎明活动着手腕，伤口已经愈合，像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冥岚站起身，伤势似乎好了大半：临时契约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我们必须抓紧。他从安全屋的暗格中取出几件物品——一把短剑、几张符纸和一个小布袋。

钟山核心在山顶祭坛，他解释道，烛阴一定在那里主持仪式。我们得想办法突破防线。

黎明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山海图》残片和青铜令牌，都完好无损：有什么计划？

声东击西，冥岚将短剑递给黎明，我去正面吸引注意，你从侧面潜入祭坛。

黎明刚要反对，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石室顶部落下碎石，长明灯剧烈摇晃。

仪式加速了！冥岚脸色大变，烛阴一定用了什么极端方法！

两人冲出洞口，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钟山顶部的黑雾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降下一道血红光柱。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庞然大物在蠕动，形似巨蛇却长着人脸。

钟山之神的部分意识已经被唤醒！冥岚抓住黎明的手，没时间计划了，直接冲上去！

他们开始向山顶狂奔。随着海拔升高，空气变得越来越稠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岩浆。周围的景象扭曲变形，树木长着眼睛，岩石表面浮现出人脸，痛苦地呻吟着。

半山腰处，他们遇到了第一波守卫——五个烛龙成员，手持各种奇异武器。冥岚二话不说冲上前，折扇展开，银光如雨。黎明也挥舞短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冥岚的节奏，仿佛身体记起了古老的战斗技巧。

解决守卫后，两人继续前进。山路越来越陡，气温骤降，呼出的气体瞬间结霜。冥岚的状态又开始不稳定，皮肤下的光芒时明时暗。

坚持住，黎明搀扶着他，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