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2章 星际（七）

第7章 原罪代码

47号实验室的轮廓在虚空中浮现时，萧临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不是普通的太空站——而是一个由六个六边形舱段组成的巨型蜂巢，表面覆盖着有机脉络般的管道系统，如同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骼。战术屏显示其尺寸是黑蜂巢的三十倍，却没有一丝热能信号。

死寂。齐星的声音在通讯器里沙沙作响，但我的概率计算显示...里面有活物。

穿梭机受损严重，只能依靠惯性滑向实验室的对接端口。萧临怀中的K-00样本突然剧烈颤抖，黑眼睛里泛起数据流般的蓝光。

父亲...在等我们。样本的童声与电子音诡异混合，他等了...很久很久。

莫萱的手掌烙印突然刺痛，她低头看到焦黑的39数字正在重组，变成Ω符号的一部分。它在成长。她咬着牙说，手术刀在另一只手上划出浅痕，用疼痛保持清醒，像活物一样。

林昼——或者林夜？萧临已经分不清了——检查着能量所剩无几的步枪：我们该信任这个...东西吗？他指着K-00样本。

双子星的另一人回答，但我们更不该信任自己的记忆。

对接舱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萧临再熟悉不过的气息——47号实验室特有的防腐剂味道，混合着某种更隐秘的气息：父亲书房里的雪松香。这个认知让他胃部绞痛。

实验室内部像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全息终端仍悬浮在半空，咖啡杯里的液体尚未蒸发，仿佛研究人员只是暂时离开。只是所有表面都覆盖着一层蓝色薄膜，像某种生物组织。

神经接口网络。齐星碰了碰墙壁上的薄膜，立刻缩回手指，活的。它在记录我们的一举一动。

K-00样本从萧临怀中滑下，赤脚踩在蓝色薄膜上，每一步都激起微弱的荧光涟漪。这边。它指向主通道，核心控制区...父亲在那里。

莫萱的手术刀抵在样本后背：为什么帮我们？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黑眼男孩转过头，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儿童的笑容：因为我恨他们。恨他们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哥哥。

最后那个词像子弹击中萧临。战术屏上的生命扫描突然跳动了一下——不是来自前方，而是实验室更深处。数百个微弱信号同时出现又消失，如同沉睡中的呼吸。

齐星？萧临低声问。

不是幻觉。齐星的瞳孔扩张到极限，下层舱室...有生命体。很多。但不在我们的时间线上。

林昼和林夜同时举枪指向不同方向，动作不再镜像却完美互补：我们被包围了。不是现在，不是这里...但在某个可能性里。

K-00样本继续向前走，蓝色薄膜在它脚下形成发光的路径：快点。卡恩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通道尽头是一扇印有Ω符号的气闸门。样本将手掌按在识别板上，门滑开的瞬间，萧临的呼吸停滞了——

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舱内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是身着指挥官制服的中年男子。无数神经导管连接着他的脊椎和大脑，像一群吸血的水蛭。尽管浮肿苍白，那张脸依旧辨识度极高：萧岳。他的父亲。

欢迎回家，儿子。男人的声音从房间各处的扬声器传出，与培养舱中紧闭的嘴唇形成诡异反差，我猜你已经见过你的...兄弟姐妹了。

萧临的战术刀掉在地上。二十年的军事训练在此时毫无意义，他变回那个因模拟士兵而哭泣的男孩。父亲...为什么？

全息投影突然充满房间，展示出数百段监控录像：幼年的萧临在书房读书；黑眼孩童们在实验室接受测试；一个与萧临七分相似的少年——卡恩·维特——站在培养舱前操作控制台；最后是一段标注【K-00分离程序】的视频，画面中父亲将一个婴儿交给研究人员，然后...被突然出现的武装人员按倒在地。

Ω计划从来不是制造超级士兵。父亲的声音带着电子干扰，而是创造神。当联盟发现我偷偷送走自然出生的你，他们把我变成了系统的核心处理器。培养舱中的手指微微抽搐，卡恩是我的第一个克隆体，也是背叛者。他相信黑眼孩童们应该统治普通人类。

K-00样本走到培养舱前，小手贴在玻璃上：我是最后一个有情感的样本。卡恩认为这是缺陷...差点销毁我。

莫萱的烙印突然剧烈燃烧，她跪倒在地，手术刀刺入地板才勉强撑住身体。控制信号...加强了...她咬破的嘴唇滴下鲜血，欧米伽在找我...

萧临强迫自己从父亲面前转身，战术思维重新上线：齐星，分析控制系统；双子星，警戒通道；莫萱——他犹豫了半秒，——尝试反向追踪信号源。

但父亲的声音打断了他：没有时间了。卡恩已经启动Ω集群意识唤醒程序。下层舱室里沉睡着三百个欧米伽的复制体，共享同一个意识。培养舱的液体突然浑浊起来，你们必须摧毁主能源核心，就在——

警报声撕裂空气。实验室的蓝色薄膜全部变为危险的红光。齐星尖叫着抱住头，鲜血从鼻孔涌出：他来了！卡恩带着舰队来了！而且...而且...他的眼睛瞪大，看向萧临，我看到了你...戴着K-01的徽章...

K-00样本猛地撞向培养舱控制台。气闸门突然全部锁定，而地板滑开一个隐藏通道：能源核心在下面。快走！卡恩会先来回收父亲...和我。

萧临的视线在父亲与通道间游移。二十年来的恨意与困惑在此刻化为一个简单问题：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秒？

培养舱中的手指再次抽搐，这次更剧烈。所有全息屏同时显示同一句话：【跑。现在。】

莫萱突然拽住萧临的胳膊：烙印...在控制我...我撑不了多久...她的眼睛开始泛黑，

双子星已经跳进通道。齐星犹豫了一下，突然将一个数据芯片塞进培养舱的接口槽：所有实验数据...包括如何关闭Ω网络...如果你们——

地板开始震动。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卡恩的舰队开始强行对接。

萧临最后看了一眼父亲——那个曾教他压抑所有情感的男人，此刻正用充满泪水的眼睛回望他——然后跳进通道。隐藏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K-00样本站在控制台前，小手按在一个红色按钮上。

再见，哥哥。黑眼男孩说，谢谢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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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像巨兽的食道般向下延伸。蓝色薄膜在这里变成病态的紫色，随着他们的脚步脉动。莫萱跑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像在与无形的力量搏斗；双子星分列两侧，动作不再同步却形成某种更高效的防御阵型；齐星拖着流血的鼻子，数据板上的概率计算疯狂刷新。

七分钟。他喘息着说，卡恩破解气闸门需要七分钟。

萧临的战术屏显示他们正接近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主能源核心室。但更令人不安的是下层扫描结果：三百个生命信号正逐渐活跃，像从冬眠中苏醒的蜂群。

Ω军团。萧临低声道，欧米伽的复制体...

莫萱突然停下，手掌烙印亮得刺眼：她在这里。欧米伽的本体。她指向核心室侧面一个小型控制间，在...等我。

林昼和林夜同时举枪瞄准控制间门缝下的阴影：我们分头行动。两人去破坏能源核心，两人保护莫萱，一人警戒通道。

这个提议本该引发争论，但某种奇异的默契笼罩了小队。萧临点头：双子星去核心室；齐星警戒；我和莫萱面对欧米伽。

分开前，林夜——或者是林昼？——突然抓住萧临的手腕：无论看到什么...记住量子纠缠原理。他的眼睛反射着诡异的紫光，表象会欺骗你。

控制间的门在触碰前自动滑开。里面的场景让萧临的血液冻结：欧米伽坐在控制台前，而环绕她的全息屏上，是三百个正在开启的培养舱实时画面。每个舱体里都有一个黑眼孩童，年龄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

欢迎参加觉醒仪式，哥哥。欧米伽没有回头，我一直在想，39号样本会先带谁来见我。果然是你...K-00最爱的原件。

莫萱的手术刀抵住了萧临的后腰。不是威胁，而是警告——烙印控制正在增强。她在...我的大脑里说话...医疗兵的声音支离破碎，命令我...杀了你...

欧米伽终于转过身。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年长了至少五岁，黑眼睛里跳动着数据火焰：不，39号，我命令你做出选择。她指向全息屏，加入Ω网络，或者继续做孤独的失败品。

莫萱的手掌烙印突然爆裂，Ω符号完全成形。她尖叫着跪倒在地，手术刀刺穿自己的手掌钉在地板上：我选择...疼痛！

萧临趁机扑向控制台。父亲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作用——他的手指自动找到隐藏命令界面，输入那段儿时被迫背下的安全码：【情感是变量】。

系统闪烁了一下，拒绝了。欧米伽轻笑：父亲的安全码？卡恩早就改写了。现在只有Ω级权限能——

莫萱突然将流血的手掌拍在控制台上。蓝血与红血混合的瞬间，系统识别出一个新的Ω级权限：【Ω-39】。

我选择...救他。莫萱对欧米伽露出带血的微笑，处决者的终极背叛。

控制室剧烈震动。全息屏显示双子星已经抵达能源核心，正安装某种临时制作的破坏装置。欧米伽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能源核心失控会引发链式反应，摧毁整个实验室！

正是目的。萧临拔出配枪，却瞄准了控制台而非欧米伽，父亲宁愿死也不做Ω网络的处理器。而我宁愿炸毁这里，也不让三百个你这样的怪物苏醒。

欧米伽的黑眼睛突然流下蓝色泪水：你真以为我们是怪物？她调出一段全息录像——年幼的卡恩·维特站在一排培养舱前，手持电极，我们是被制造的工具，被折磨的孩子。就像你的双子星，你的莫萱，你的齐星...

通讯器突然响起齐星的尖叫：卡恩的部队突破气闸门了！双子星，还有二十秒！

全息屏上，林昼和林夜的身影在能源核心的蓝光中显得异常渺小。他们的动作流畅得不像两个人，而是一个意识控制两具身体。当爆炸装置启动时，两人背靠背站立——尽管隔着一堵金属墙。

量子纠缠。欧米伽轻声说，47号实验室唯一美丽的错误。

警报声响彻实验室。萧临的战术屏开始30秒倒计时。他抓住莫萱的手腕：我们得走了！

欧米伽没有阻止他们。当萧临回头时，黑眼少女只是静静地站在控制台前，看着三百个培养舱陆续开启。

跑吧，哥哥。她轻声说，但记住，Ω意识已经觉醒。它会在其他孩子脑中重生。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们共享一个灵魂。杀死一个身体...只是暂时延缓。

通道里，紫色薄膜开始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有机金属复合层。齐星在交叉口等他们，鼻子仍在流血但表情异常平静：概率计算完成。生还可能性...0.7%。

足够了。莫萱拖着伤腿，烙印不再发光却留下了永久的Ω疤痕。

双子星从侧通道冲出，两人身上都有能量灼伤却不见痛苦。装置设定好了。一人说。

但卡恩比预计快。另一人补充。

两人同时看向萧临：你的决定？

萧临的战术屏显示卡恩的部队已经抵达父亲所在的控制室。最后一帧画面是K-00样本站在门口，小手按在某个装置上...

去穿梭机。萧临说，现在。

他们奔跑在崩溃的实验室通道里，墙壁像活物般扭曲。当穿梭机舱门终于映入眼帘时，整个空间站突然剧烈震动——不是来自能源核心的爆炸，而是控制室方向。

K-00启动了自毁程序。齐星喘息着说，他...给了我们机会。

穿梭机引擎启动的瞬间，47号实验室的核心区爆发出一团蓝白色的光球。冲击波将小飞船像树叶般吹飞，萧临在眩晕中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三百个逃生舱从实验室下层弹射而出，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飞向宇宙各个角落。

Ω军团...莫萱贴在观察窗上，他们逃了...

林昼和林夜同时按住太阳穴：我们听到父亲了。最后的信息。

他说...

...去找第七舰队的雷恩。他是...

爆炸的强光吞没了后半句话。萧临在失去意识前，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别着父亲的联盟徽章。而在他朦胧的视线边缘，齐星正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个徽章，嘴唇无声地重复着：K-01...K-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