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甄嬛将那本弘历诗集赠予舒贵人后,翊坤宫的门槛似是被这位素来爱诗的主儿踏热了。
起初,舒贵人还带着几分初见的拘谨,每逢到访,总要先让宫人通报,待里头传出“请”字,才敛衽而入。可一踏入翊坤宫的暖阁,闻着空气中浮动的墨香与淡淡的熏茶香,再看甄嬛一身素雅常服,正于窗边案前翻书,她那点拘谨便消散了大半。两人甫一开口论诗,更是有说不完的话。从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迈,到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凄婉,甄嬛总能跳出寻常注解,以自身阅历与通透见地,道出诗词背后藏着的人情世故与心境变迁。譬如谈及“腹有诗书气自华”,甄嬛便笑道:“诗书从不是装点门面的饰物,而是藏在骨血里的底气,得意时不骄,失意时不馁,都能从字句中寻得支撑。”这般独到的见解,如春雨润田般点透了舒贵人心中诸多迷蒙之处,让她对这位娴贵妃姐姐的敬佩与崇拜,日渐深厚。
这日午后,暖阁里炭火正旺,铜炉中燃着的百合香袅袅娜娜,将空气烘得暖融融的。甄嬛刚评点完杜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含蓄蕴藉,舒贵人便忍不住欠身赞叹:“娴贵妃姐姐果然是饱读诗书,每一回听姐姐说话,都像拨开云雾见了青天,总让嫔妾有不一样的收获。”她说着,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疏离的眉眼全然舒展,脸上漾开几分真切的笑容,连眼角的细纹都染了暖意。
日子一长,这事便在宫里传开了。先前人人都道舒贵人性子高冷,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便总待在自己宫里闭门读诗,对旁人的示好或是试探一概不理,活脱脱一朵只可远观的寒梅。如今竟日日往翊坤宫跑,与娴贵妃相谈甚欢,这反差实在太大,宫人们私下里无不啧啧称奇。
“你瞧舒贵人,往日里见了谁都淡淡的,如今竟成了翊坤宫的常客,真是奇了。”
“谁说不是呢?莫不是娴贵妃有什么法子,竟能让这位‘冷美人’敞了心?”
这些流言蜚语像风似的在宫墙里打转,可舒贵人全然不放在心上。她本就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性子,如今能得一知己论诗,于她而言已是难得的惬意,旁人爱怎么说,便随他们去。依旧是每日午后,准时带着几分期待踏入翊坤宫,与甄嬛畅谈诗书,浑然不顾那些窥探的目光。
来得勤了,舒贵人自然也常能撞见在翊坤宫玩耍的六阿哥与五阿哥。彼时六阿哥正是学爬的年纪,穿着一身青绿相间的虎头鞋,胖乎乎的小手撑着地面,撅着屁股一点点往前挪,时不时还会被地毯的纹路绊一下,跌个软乎乎的屁股墩,不哭不闹,反倒咯咯地笑出声,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五阿哥比六阿哥大半岁,性子却是个十足的“小话痨”,整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指着窗外的鸽子喊“飞”,一会儿又拉着乳母的衣角问东问西,声音脆生生的,像枝头的百灵鸟。
每当这时候,舒贵人总会停下与甄嬛的谈话,目光柔柔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清冷,反倒像蒙了一层温润的水光,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掩不住的羡慕之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连指尖都微微蜷起,似是想触碰又有些迟疑。
一旁的海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孩子们又跑去别处玩耍时,便凑到甄嬛身边,轻声笑道:“舒贵人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舒贵人闻言,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手指轻轻绞着帕子,声音也低了几分:“五阿哥和六阿哥都生得这般伶俐可爱,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嫔妾看着,心里就软乎乎的,总想着抱一抱。”她说完,又怕这话唐突,连忙抬眼补充了一句,“只是嫔妾怕笨手笨脚的,扰了小阿哥。”
海兰见状,只觉得她这份拘谨颇为可爱,当即笑着对一旁候着的乳母吩咐道:“把五阿哥抱过来,让舒贵人抱抱试试。”乳母应了声,快步上前将正追着皮球跑的五阿哥抱了过来,小心地递到舒贵人面前。
舒贵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连忙起身,双手在衣襟上悄悄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五阿哥。小家伙身子软乎乎的,带着奶气的温热透过锦缎衣料传过来,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又怕勒着孩子,忙松了松力道,学着乳母的样子托住小家伙的腰臀。五阿哥倒不认生,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舒贵人鬓边的珍珠步摇看了片刻,突然伸出小胖手去抓,指甲尖尖的却没什么力气,只轻轻勾住了流苏。
“哎哟,小阿哥倒是识货,这步摇还是前儿皇上赏的呢。”舒贵人被他这举动逗得笑出了声,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可不能抓呀,弄坏了要挨罚的。”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用锦缎包着的蜜饯,在五阿哥眼前晃了晃,“你瞧这个,甜丝丝的,要不要?”
五阿哥果然被蜜饯吸引,松开步摇去够,小嘴还“啊啊”地哼着。舒贵人顺势将蜜饯递到他手里,看着他攥着蜜饯咯咯直笑的模样,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连说话的语气都染上了笑意:“真是个乖孩子,比诗里写的小童子还要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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