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靴底碾过最后一块松动的砖,潮湿的霉味突然被一股干燥的风卷走。眼前豁然开朗时,他正站在半截断墙后,鼻尖撞进满是沙砾的空气里——这风带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混着些微牲畜粪便的腥气,绝不是地牢那种终年不见天日的阴腐。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蛛网,指尖触到一道划伤,是刚才爬密道时被尖锐石棱划开的。血珠滚落在掌心,像颗碎裂的红宝石。沈醉盯着那点红,忽然低笑出声:“折腾了三天,总算从耗子洞爬出来了。”
密道的出口藏在一片废弃的砖窑后,断墙圈着半亩荒地,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暮色里摇摇晃晃,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远处隐约有犬吠声传来,夹杂着几句模糊的人声,该是个不大不小的村镇。
他贴着断墙往外探看,视线越过蒿草,落在百米外的土路上。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往镇口走,竹筐里晃悠着些粗陶碗,夕阳的金辉洒在碗沿上,亮得有些刺眼。镇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头瘦驴,耷拉着耳朵甩尾巴,赶驴的老汉正蹲在地上抽旱烟,烟杆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倒像是个太平地方。”沈醉摸了摸怀里的木盒,里面的竹简被体温焐得温热,“就是不知道,这太平底下藏着多少刀子。”
他没急着出去,反而转身检查密道入口。那是块伪装成砖窑残片的青石板,背面刻着与地牢石壁相同的纹路,只是更浅些,像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沈醉用匕首在石板边缘撬动三下,石板“咔嗒”一声扣死,与周围的断墙浑然一体,别说人,怕是连狗都嗅不出破绽。
做完这一切,他才矮身钻进蒿草,像条蛇般贴着地面滑行。快到土路时,突然听见货郎们的对话飘过来——
“听说了吗?前两天邻镇的张大户家,夜里进了贼,满屋子金银没动,就少了幅画。”
“啥画这么金贵?”
“谁知道呢,只听说那画是前朝画师的真迹,上面画着片海。怪就怪在,那贼没留下半点脚印,窗台上倒多了截断箭,箭杆上刻着个‘醉’字。”
沈醉的动作猛地一顿,蒿草的叶片割在脸上,有点疼。他认得那截断箭——是他三年前在断魂崖丢的,箭杆上的“醉”字是用淬了墨的匕首刻的,笔尖斜挑,像条要飞起来的龙。
“官府查得紧吗?”另一个货郎问。
“紧!怎么不紧?听说知府大人亲自督办,还说要画像悬赏呢。”
沈醉低低骂了声,从蒿草里钻出来时,正好撞上那赶驴老汉的视线。老汉嘴里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
沈醉冲他露出个无害的笑,手却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刃上。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囚服被磨得破烂不堪,脸上沾着血污和尘土,头发像团乱糟糟的草,任谁看了都得把他往“江洋大盗”的名册上划。
“老丈,”沈醉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些,“敢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汉没说话,只是哆嗦着往驴身后缩。那瘦驴像是被主人的惊慌传染了,突然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惊得远处的货郎们纷纷回头。
沈醉心里暗道不好,正想转身钻进旁边的树林,就见两个穿着皂衣的捕快从镇口跑出来,腰间的铁尺“哐当”作响。“王老汉,咋了?”其中一个捕快喊道,眼睛却像鹰隼似的扫过沈醉,“这是谁?”
王老汉指着沈醉,嘴唇哆嗦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他从砖窑那边跑出来的!”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慢慢抽出铁尺。“转过身,双手抱头!”领头的捕快厉声喝道,“看你这模样,倒像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沈醉没动,只是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通缉?我倒想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少废话!”另一个捕快不耐烦了,挥着铁尺就冲上来,“到了衙门你就知道了!”
沈醉侧身避开铁尺,指尖在对方手腕上一弹。那捕快只觉一阵酸麻,铁尺“当啷”落地,捂着胳膊痛呼出声。领头的捕快见状,脸色一沉,从腰间摸出副手铐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镇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三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腰间挂着块玉佩,在夕阳下泛着油光。他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醉,眼神里带着审视:“怎么回事?”
“李公子!”领头的捕快立刻换上谄媚的笑,“抓了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怕是通缉犯。”
被称作“李公子”的年轻人没看捕快,目光落在沈醉脸上,突然“咦”了一声:“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沈醉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这张脸——吏部侍郎李嵩的独子李修,三年前在京城的赏花宴上,这人曾想抢他身边的舞姬,被他打断了三根肋骨。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旧识。
李修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是你?沈醉?”
这两个字像块石头投进水里,王老汉和剩下的那个捕快都愣住了。沈醉知道不能再等,脚尖在地上一碾,身形如鬼魅般冲向旁边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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