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的血珠滴在泛黄的卷宗上,晕开一朵妖异的红梅。卷宗摊在城隍庙积灰的供桌上,墨迹因年深日久而发黑,唯有“天启十三年,血洗青云观”七个字,像是用活人血写就,至今仍泛着暗沉的光泽。
他刚从城西旧狱的墙缝里抠出这卷东西。狱卒的尸体还在转角处淌血,喉管被一枚银针刺穿——那是沈醉新练的手法,针尾淬了“忘川”,能让人在咽气前看见最恐惧的幻象。方才那狱卒临死前嗬嗬作响,手指死死抠着自己的眼球,想必是瞧见了当年青云观被焚时,那些钉在梁柱上的道童。
“青云观……”沈醉用指甲刮过卷宗上的灰烬,指甲缝里立刻嵌进些黑褐色的碎屑,“难怪天机阁的令牌上总刻着北斗纹,原来根在这儿。”
卷宗里夹着张残图,画的是青云观的布局。三清殿的位置用朱砂圈了个圈,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七星阵眼,镇煞之地。”沈醉忽然想起惊蛰临死前说的话——“北斗移位,煞星现世,青云观的火,烧了二十年还没灭呢”。
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窣”声。沈醉反手将卷宗卷成筒,银针已扣在指间。一只灰毛鼠从供桌下窜出来,嘴里叼着块发霉的糕点,看见沈醉时吱叫一声,竟直直撞向他的靴底。
怪的是,那老鼠没躲开,反而在他鞋面上留下个血爪印。沈醉皱眉抬脚,发现鼠腹上插着枚小箭,箭杆上刻着个“影”字。
影阁的信物。
他正想捏碎那老鼠,却见鼠嘴咧开,露出藏在舌下的油纸团。展开一看,是张字条,字迹潦草如鬼画符:“青云观灭门那晚,有个戴北斗面具的人,从后山抬走了口玄铁棺。”
沈醉的指尖猛地收紧,油纸在掌心揉成碎屑。玄铁棺……他忽然想起红妆右眼的白翳,那纹路倒像是被玄铁寒气蚀出来的。
城隍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冷风卷着纸钱飘进来,落在卷宗上。沈醉抬头,看见门框上倚着个身影,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正是本该死在乱葬岗的惊蛰。
“你倒比我想的聪明。”惊蛰摸出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花白的胡须里,“这卷宗藏了二十年,总算有人能看懂。”
沈醉没动,银针仍扣在指间:“你不是死了吗?”
“死过一次,才知道活人的勾当有多脏。”惊蛰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就像当年青云观的老道们,嘴上念着慈悲,暗地里却用活童炼‘七星煞’,难怪会被人一把火烧成骨灰。”
卷宗里确实记载着“炼煞”的法子,用七个属不同生肖的孩童,在北斗方位活祭,取其精血浇灌玄铁棺里的“煞种”。沈醉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看见七个名字,最后一个被红笔划掉的,是“沈妄”。
他的手猛地一抖,卷宗“啪”地掉在地上。沈妄是他早夭的兄长,当年被诊出是“天煞孤星”,五岁那年在观里上香时走失,爹娘找了三年,最后只在山涧里捞到只小鞋。
“看来你想起些什么了。”惊蛰收起酒葫芦,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兄长没被炼成煞种,他被人换走了。换他的人,现在戴着天机阁的‘天枢’面具。”
沈醉弯腰捡卷宗的手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兄长总爱在他手心画北斗,说长大了要当观里的小道士,守护那些不会说话的石像。
“玄铁棺里的煞种,到底是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是个女孩。”惊蛰的声音沉下来,“当年青云观的观主从极北冰原带回的,说是能通阴阳,辨吉凶。那些炼煞的孩子,都是为了养她。”
供桌上的烛火突然“噼啪”爆了声,灯花溅落在卷宗上,烧出个小洞。沈醉抬头,看见惊蛰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竟像是长了条尾巴。
“你不是惊蛰。”他猛地起身,银针直刺对方心口,“影阁的‘画皮术’,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对方果然“嗤”地笑起来,脸皮像纸一样剥落,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是影阁的“鳞奴”,擅长模仿他人容貌气息。“沈公子倒是敏锐。”鳞奴的声音变得尖利,“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天机阁的人,已经找到煞种了。”
沈醉的银针刺穿了它的咽喉,黑血喷溅在卷宗上,晕染开大片污渍。鳞奴倒在地上,身体迅速萎缩成一团烂肉,只有那张剥落的脸皮还保持着惊蛰的模样,诡异地笑着。
供桌下的老鼠不知何时醒了,拖着带箭的肚子,一瘸一拐地往神像后钻。沈醉跟着过去,发现神像底座是空的,里面藏着个铁盒,盒上刻着青云观的太极纹。
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块玉佩,雕的是北斗第七星“摇光”。另一半,他认得——在红妆的发间见过。
玉佩下压着张字条,字迹娟秀,与红妆递给他的回魂针上的刻字如出一辙:“我在玄铁棺里待了十二年,沈醉,你兄长给我取的名字,叫‘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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